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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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下头,兰大傻偷眼看他,样子沮丧,“哦,这种草药也要熬的么?”

  “废话,当然!”

  兰大傻子挨了训,还是乖乖去了灶房,照她前几次教的法子熬出了一碗黑浓浓的草药端进来,又替她烧了一大锅滚烫的热水擦洗身子。一阵忙活,待她蒙着头出了一身冷汗醒过来,身子便轻松了许多。

  但对于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却多了一丝无力感。

  世道变了,人心却还是没有变。现在这日子,到底算哪门子营生?

  可不管哪门子营生,她都得活下去。

  “傻子,找点儿吃的来!”

  对于范氏的事情,兰大傻子完全没有她那么重的危机意识,只觉得自家做了错事,一直耷拉着脑袋在犯傻。听了她的话,他愣愣地哦了一声,回头去了三婶娘屋里,摸来一块黑乎乎的烙饼塞到她手上。

  “你吃,好吃的烙饼!”

  夏初七掂了掂那饼子,牙齿都酸掉了。

  说它是烙饼,不过就是三婶娘找回来的青蒿与细面捏一块在铁锅里烙出来的馍馍,实则一点油星都没有,只稍微比她过去几日吃的粗食高级那么一点点而已。咬一口,硬得她无比怀念以前丢在部队潲水桶里的大白馒头。

  想到过去,联系现在,她不禁神伤。

  “傻子,你打小就吃这些东西?”

  傻子想了好久,皱起了眉头,“不,小时候我吃过极好的……后来就吃这个了。”

  小时候?

  夏草愣了一下。

  鎏年村人里,大多数人都姓兰。她只知道兰大傻子是三婶娘柳氏从外乡带过来的,在这里一住就是十来年。三婶娘除了说她带着傻子讨过饭,再没有说过他们的过去。但兰大傻子这人从来不撒谎,他说小时候吃过极好的,那肯定就是了。

  “嘶,老子的牙……靠!”

  被青蒿馍馍给咯到了牙,她烦躁地低骂一声,实在咽不下去。把馍馍往床边矮几上一放,失神地倒在木板床上。

  “草儿,你不吃了?”

  “吃不下!”

  傻子可能饿得狠了,吞咽了下口水,拿过她啃过的馍馍来就狼吞虎咽地塞到了肚子里,都没见他怎么嚼巴,大半个青蒿馍馍就入了五脏庙。末了他还抹了抹嘴,翻着白眼咽着喉管,一阵傻笑。

  “好吃,烙饼真好吃!”

  盯了他良久,夏初七伸手入怀,细细摸着那只从冰山狼身上顺来的“小金老虎”,皱着眉头问:“傻子,你想吃肉吗?”

  “肉?”

  肚皮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傻子喉咙里快伸出手来了。

  “喔,哪有肉吃?傻子好久没吃过了。”

  想到肥瘦相间,酥烂不腻,入口即化还香甜松软的红烧肉,夏初七也丢人的狠狠咽了咽口水,许久没有尝过的饥饿感,塞满了心窝子,两只眼睛都放起了金光。

  “傻子,我一定要让你天天有肉吃。”

  正在这时,那扇满是蛀洞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脸精明的三婶娘入得屋来,把锄头放在墙角,情绪不宁地打量了过来,傻子心虚得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生怕三婶娘寻他的麻烦。不曾想,她却只问了问夏初七身子的恢复情况,就说了另外一件事。

  “草儿,族公说,那个大贵人晋王爷要到县里来了,也不知怎地,王爷突然改了行程,要在县里小住些日子……”

  夏初七一愣,“王爷来县里,关我们啥事?”

  “县里每户人丁,要摊派钱粮,族公说,明儿就得上缴……”

  ☆、第007章 侄媳妇儿

  摊派?

  这不是鱼肉百姓么?

  鎏年村人除了种养殖外,便没有额外补贴家用的营生,户户穷得叮当响。可各种赋税却高得离谱,打井要摊派,祠堂修缮要摊派,现在十九爷的大军要在县里驻扎,摊派自然更少不了。

  人艰不拆啊!

  寻思一下,她低眉顺目地笑着,装得十分老实。

  “三婶娘,那你找我……?”

  三婶娘依旧笑眯眯地道:“大柱他不省事,你身子骨要好些了,明儿去一趟县城,把仓里的两筐粳米拿去换钱。还有……”

  停顿下,她只拿眼瞄初七却不讲。

  夏初七歪了下头,用比傻子多一点点的智商回应。

  “婶娘,有事您说?”

  三婶娘一笑,拍拍傻子始终埋着的脑袋,“婶娘翻了皇历,这月十五是个极好的日子,你卖了粳米要有余钱,给自家扯几尺花布,做身儿好衣裳,就和柱子两个圆了房罢,免得再招人闲话。”

  圆房?

  傻子人虽好,在她眼中却像个孩子。

  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包办婚姻,夏初七自然不会认可。

  却也不忍心丢下傻子就走。

  况且,她目前也没地方可去。和穿越小说中那些飞檐走壁的女英雄不同,大晏王朝户籍制度严苛,走哪里都要官府路引,尤其对女子多有约束,一个姑娘家想要背井离乡讨生活,可以说寸步难行。

  敷衍了三婶娘,当晚各自睡下,夏初七却翻来覆去夜不安枕,觉着头痛不已。到是傻子没心没肺,兴奋得像个小娃似的,假装小解又跑来她屋外头问了一回,确定要明儿跟她进城。

  这一闹腾,夏初七更睡不着了。

  半夜时,她突然想到了怀里顺来的脏物——小金老虎。清凌河边那头冰山狼瞧着就不是普遍人,她冒冒然带着脏物进城,会不会不太安全?

  不行,她得先去县城了解下行情再说。

  这么寻思着,她迷迷糊糊爬下床,将小金老虎用块破布裹了,埋入墙角一个泥罐下面的松土里,又不放心地拿脚踩平了,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离清岗县城约二十里左右的凌水县境内,驻扎着晋王爷麾下的金卫军。夜深了,主帅帐篷里还掌着灯。帐外,身穿朱红色战袄,腰佩黑鞘长刀的值夜守军举着火把在巡逻,呜呜的风声里,整齐的步伐清晰可闻。

  “报——!”

  内侍郑二宝急匆匆打了帘子入帐,却见王爷独自一人同时执了黑白棋子在对弈,他赶紧涮袖跪下。

  “爷,京师八百里加急——”

  一颗黑子落下,赵樽接过文书,姿势没变地看完,着郑二宝点了烛火烧掉,冷眸再次凝视棋枰,执一颗白子在手久久不语。

  四周愈发冷寂。

  即便郑二宝侍候他多年,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这位十九爷,性子孤僻得紧。不生气的时候,不表示他心情好,生气的时候,也不表示他心情不好,越是平静越是让人害怕。尤其这几日,在他派了斥候在凌水和清岗二县境内寻遍一个女子无果之后,脸色更加冷漠难辩,没人敢在这时候轻易触了他逆鳞。

  “爷,还有件事儿……”

  赵樽没有移开目光,面前的黑白两子各占半壁江山,僵持着都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吞食对方的疆土,而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郑二宝的话,只拧了拧眉头。

  察着颜,观着色,惯常嘴快的郑二宝今儿却有些踌躇。

  “爷,驿使还捎来了皇长孙殿下给您的口信……”

  赵樽略顿下,冷冷看向他,“何事?”

  “殿下请爷归京沿途秘查一人。”

  “什么人?”

  “前魏国公夏廷赣之女,皇长孙之御赐嫡妻……”

  赵樽在洪泰二十四年春出征乌那,现已是洪泰二十五年冬。近两载的边关生活,并不防碍他知晓朝廷动向。一年前,京师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前魏国公夏廷赣被其胞弟夏廷德揭发通敌叛国,阖府七十余口满门抄斩,只余一个七小姐不知所踪。

  他没有见过那位钦定的侄媳妇,却知晓那女子名声不太好。

  只是,此案后不久,皇长孙赵绵泽就另娶了因揭发胞兄有功而世袭魏国公爵位的夏廷德家三小姐为妻,据说情投意合,两相得宜,现又意欲何为?

  灯芯‘啪’的轻爆,他平静的再落一子。

  “明日卯时,开拔清岗驿。”

  “是!”郑二宝偷偷搓下手,“那,如何回复皇长孙殿下?”

  赵樽肃然抽手,回答得漫不经心,“回京再说。”

  “啊?可是爷……”

  “下去!”

  郑二宝抽搐着嘴角,垂目缄默了。

  爷,您这是冷幽默吗?

  沿途秘查……都回京了,还如何查?

  鸡打鸣,狗叫唤。

  天儿放了晴,还是干冷干冷的。

  夏初七从破旧的箱子里翻出夏草最好的一身行头穿上,吃过早饭,对着桃木小镜在屋子里捯饬了许久,才出来张罗着和傻子进城。

  傻子人傻,却有的是力气,挑了一石粳米走在前头,身板挺得直直的,像是没费半分力。到是她生过病身子还虚弱,有些打蔫儿。

  村东头的大皂荚树,向来是三姑六婆们嚼舌根的好地方。此时,几个妇人正在边说边笑的咬耳朵。声音很低,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落入了夏初七的耳朵里。

  “听说了吗?那范氏……”

  “平日里瞧她就不是正经人……光着身子在兰瘸子家的种猪圈里……那种猪可是发了情的……伤风败俗!”

  “今儿赶早她不就哭着上县城去了?好像还骂了一阵傻子和夏家娘子……呵,怕是又有人要倒霉了,人家可是县太老爷家的小姐……”

  见夏初七和傻子过来,几个妇人闭了嘴,只拿眼风瞄他俩。

  夏初七微微翘起了唇角。

  从来没有人惹了她,还能够全身而退的……

  等着瞧吧!

  一路上没遇到进城的牛车,两个人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清岗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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