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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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如战场上号角响起,孟焕之跃起掀被,提枪上阵,大战几百回合,方一泄如注,躺下还回味方才之美妙,继续讨价还价:“明日可要成倍,娘子莫忘了。”

  知言喝干一盅水,正端来一盅往床边走,听后不小心洒泼了几滴,边哄孟焕之起来喝口水,轻骂他:“来日,你若在旁人面前也这般模样,我决计不放过,先让你当了公公,常伴君侧。”

  孟焕之口中未咽温水全笑喷到锦被上,挑起知言下巴瞧了片刻,故做害怕说:“孟某收回三生有幸之言,日后在京中行走,倘别人相邀,都答家有悍妻,一概不予同行,老老实实回来陪娘子。”

  知言微笑推他躺下,从柜中拿了干净被子换上,灭了烛火,偎到孟焕之怀中,喁喁细语:“明天早些回家,厨房里备了你喜爱的菜,等着你来了一起用饭。”

  他的大手绕弄着青丝,两人乌发交缠在一处,分不出彼此,许久过后才轻语:“知言,我的妻,只须安心呆在家中,等着我给你争了功名来。”

  “我只要你。”知言搂紧某人如是说。

  孟焕之收紧胳膊,两人相偎睡去,待天刚拂晓,起床洗漱。知言亲自为孟焕之戴上束发冠,服侍好他穿衣整装,系上玉佩荷包等物,用了两样早点送他出门。

  孟焕之拦住妻子的脚步:“晨气露重雾深,你只在房中看着我出门,回头再补一觉。”

  眼前某人玉树临风,风神俊美,知言后悔把他打扮得如谪仙一样,故微噘着嘴说:“夫君早些回家,不许在外勾三搭四,小心家法伺候。”

  孟焕之眼底深笑,轻香了知言一口,回答好,便转身出门。

  知言透过打开的窗格盯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也睡不着,闷在书房作画消磨时光,只待大门上报来喜信。

  ☆、第115章 兰台折桂

  长盛三十年春闱,殿试阅卷完毕,头甲中挑出十位才学超众的仕子,宣进含章殿面圣,由圣上裁定状元等。

  长宽不知多少丈许的含章正殿,通体用一人合抱不住的柱子支撑,几十根朱红立柱直耸穹顶,架起斗拱梁架,雕橼漆绘,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殿内上百余人,静如寂夜旷野。

  孟焕之站在殿中垂目盯着地上的人影,十个身影斜立。右手第三兰色身影是杜家六郎,明显比身边两位站得挺直。左边第一是秦昭,比身边人高出半个头。

  祖父当年死谏撞柱也在含章殿,会是哪根柱子?孟焕之心中估算,应该是左路中间两根柱子中之一。从祖父想到祖母,再到沧州城,出外游历时见过的世间百态,最后他忆起家中的妻子,清晨临出门时的娇态,不禁眼中带着笑意。

  当天子细阅眼前十人所作策论,再坐在上首静静细观众人一遍,形态各不一:有畏手畏脚、噤若寒蝉者,另有气度从容、笑意不改者,杜家小子最显眼,站在殿中傲气凛然,如往常一样目中无人。这孩子,还需磨练!

  天子心中微笑,最后把目光定中正中银衣翠冠的青年身上,交织出另一个故人,敬了他数年,心中恨了数年,也愧疚了几十年,只观文章,孟家后人学问不错,遂清喉说话:“孟焕之,朕读了你的文章,不染纤尘,名利富贵皆抛,唯一片赤子热心,甚好。”

  孟焕之微抬目,恭身回话:“圣上过奖,小生惶恐。”语气平静,无一丝波动。

  上首天子还在凝神细观孟焕之,几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垂目做老僧入定,金口一开,状元已定。安阁老仍想扭转乾坤,出列启奏:“陛下,老臣以为杜谦所作文章,气势恢宏,见解独到,更胜一筹。”

  天子被打断思绪,略微不快,并不直面回答安大学士,转头瞧向杜谦问话:“子昂,你自己也觉得胜过殿中其余九位仕子?”常年身居高位,语调平静却饱含威仪。

  杜谦心中不服,也看到一旁父亲使劲打眼色,勉强答道:“一两遍文章显不出真才实学,小生愿与殿中其余诸位共事,行动中见出真章。”

  虽不是最中意的回答,也算低了头,以他的性子真是难得,天子并不介怀,只微笑道:“好,有今日几句话,你也长进不少。”

  杜润大松一口气,生出这么个孽障,真是来讨债的。状元郎的位置又如何,虚名而已,以后日子还长,指不定栽在哪个坑里爬不出来,争一时长短不如争一世荣耀。

  天子离座,踱着方步走近几位仕子面前,挨个走过去,最后在秦昭身前定住,负手笑问:“恩师当年便是探花,朕记得十几前年六郎也中了探花郎。今日小四郎站在朕面前,令人心中感慨万千,依稀回到几十年前,也在此殿中,亲眼看着先帝当殿考较学子,恩师当年风姿举世无双。”

  秦敏站在原处转过身回话:“老臣当不起,离殿试当日已近五十载,陛下其时尚在稚龄,能记得情景当真好记性。”

  “呵呵”圣上解颐,笑说:“朕不仅记性好,运气更好,能亲眼见证一家三代皆探花的盛事,世间难得一见的美名。”

  殿中众人私下打着眼色,圣上此举在意料之中,又觉得突兀,秦敏率先推辞:“老臣劣孙学问才识浅薄,不堪圣上如此厚爱,万望收回圣意。”

  “老师莫做推辞,问问小四郎敢不敢当得起朕的垂爱。”天子看向秦昭,静待他的回答。

  秦家三代探花郎,锦上添花之举,只不过是圣上在安抚老臣,秦昭心中明白,只大方施然回话:“天子有令,昭万死不辞,愿效犬马之劳。”

  皆大欢喜,圣上安抚了旧臣,收卖了人心,心情舒畅,瞧着其他仕子也觉顺眼,挥手指着安顿:“都点了庶吉士,放到翰林院去。”他又踱到孟焕之面前,再次审视,眼前的青年沉稳大气,不卑不亢,假以时日加以捶练,必成栋梁之才。

  天子扫一眼侧立的安阁老一脸不满,缓语道:“朕最惜人才,好为人师,可否有幸能收得一二学生,切磋学问,畅谈经史。”

  闻弦知意,孟焕之当即扑地磕首:“学生不才,斗胆向圣上讨教学问。”

  天子俯视匍匐在地的人,微笑说:“仍要唤圣上,该要改称老师。”听孟焕之改称老师,他亲手携起故人之后,只赞道:“不似故人,胜似故人。”

  孟焕之谦卑低头,并不多言。听圣上笑语:“安阁老,朕抢了你的学生,莫要气恼,殿中剩余人等都要尊你为师。”

  安阁老满脸忿色,扭头不多言。其余几位阁老都是人精,面上写着一回事,心中想着一回事,口中说出又是另一回事。切,好一个安老头敢给圣上摆脸色,用不了两年,没甚用处,准被一脚踹出内阁,先容你得意两天。

  头甲三人已定,圣上亲自拟旨批红,并命郎官通传下去,喊令的郎官们声音洪亮,底气十足,高亢激扬,一声声状元孟焕之、榜眼杜谦、探花秦昭从九宵云端传到大明宫外,再传到千家万户。

  孟焕之听见响彻天际的名字,他才迈出第一步,此间飘在云端上,他的根在燕京城中某处孟府。一壶梨花白,一桌饭菜,两盏温和的羊角灯,桌边坐着妻子,将来再添个孩儿。时日还长,遥上青云路,须舍通天梯,一步步实打实走出来。

  一路上,几个仕子都无言,无缘头甲者心怀失落,也大都不忿;头甲三人各怀心思,此间滋味不用明说,心中会意。待出了大明宫临上马前,杜谦挡在秦昭和孟焕之身前,斜睨两人,冷哼道:“先让你们一回,日后真刀真枪凭本事说话。”

  秦家兄弟看不惯杜六郎已有多年,势成水火,看对头恼火,秦昭觉得今科落第了都高兴,故笑语:“子昂此言差矣,若不是看在杜尚书的薄面,天子能容下你当殿违逆圣意。谁也别笑谁,论学问你我都能走到殿试,论真本事可就难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边几个不输于你我。”

  杜谦半眯目看向远处几人,再回望秦昭,冷哼一声自行离去。

  孟焕之一直旁观,盯着杜谦大步流星的背影,又见他上马离去,方看向秦昭:“此人倒不可憎,倒是今后舅兄要小心安大学士,他天性乖僻,才是真正的难缠角色。”

  春闱主考官便是当科学子的恩师,与恩师关系不睦,总是仕途上一大污点,秦昭微挑眉笑说:“无事,安老头也在朝中呆不了几年,忍几年便是。倒是妹夫,今日一过万众瞩目,行事须谨慎小心。”

  孟焕之再回首看一眼大明宫双阙高耸,九重宫阙顺玉阶扶遥而上,只上马说:“回吧,家中都有人等着你我。”

  秦昭展颜一笑,家人,九妹总算走到妹夫的心里,凭着对方的性情,一念生起,终生铭刻。也好,先回家。

  两人并驱行过几个街口,道了别,带着各自回府。孟焕之在离家两条街口便听见人声吵杂,各路人马齐涌到一处,待走进时孟府大门被团团围住,都是各府上报喜的管事家丁等,观得衣着还有几位公子哥打扮的人,孟府大门外刘管事带着柱儿不停地赔罪,连声道:“我家大爷尚未回府,各府上好意心领了,请诸位先回去。”

  孟焕之下马,将追风交于长兴,拨开人群,一路穿行过去,站在大门处。刘管事见是他来了,才松一口气,用袖子擦着汗走到一旁。

  一干人等见到一位俊俏非凡的公子哥,见其行事,猜到是新炉的状元郎,拜了圣上为师的孟状元。若说燕京城中人早把个状元之流不当回事,出门见个官都是三四品,一个小小翰林学士小虫尔,可这位孟状元攀上了天子,趁他还是冷灶,都抢来露个脸,所以消息一传出,各府都派了人来送贴贺喜。

  众人心思,孟焕之了然于心,只拱手道:“各府厚爱,孟某心领,恕不能一一致谢,请各位先回。因孟府不打算置办席面大肆庆贺,一概贴子贺礼也请各位带回,失礼,失礼。”说完转身进门,留下刘管事带着小厮长随们在外回绝众人。

  他大步迈向后宅,刚进垂花门,与相迎出来的知言碰上,见她满是关切的眼神,孟焕之不顾满院下人都在,打横抱起妻子进到屋内。

  知言在身子腾空的那一刻也被吓到,他越来越奔放了,只好紧搂着孟焕之脖子,仰视他,只瞧见下巴。他有所不同,不像是兴奋,更像是紧张和不安,好似又隐着怒气。

  进得屋内,孟焕之将妻子放在榻上,俯视她,微笑问道:“白日在家都做了什么,可是觉得闷了。”

  知言仔细端详孟焕之,神色如常,万般心事全遮掩在深邃双目内,也就回答:“画了半日画,全都废了,又听见大门上报来喜信,打赏了人。正在拟请客的单子,想着不多,只相熟的几家并亲友,不好推辞他们。”

  见孟焕之眼底含着笑意,知言伸出胳膊攀上他的脖子,撒着娇:“焕之,我心里不安了整一日,就等你回来哄我开心。”

  孟焕之终于笑出声,坐下搂了知言入怀,喃喃低语:“我也是一整日都在想你,身在含章殿,心早飞回来。”

  这一夜,两人相偎至夜深时,丫头们不敢进来,故屋内黑灯瞎火,唯孟焕之眼睛明亮,细语对知言说及上殿面圣的情景。

  终于等他的心情平复,知言报怨道:“焕之,我都饿了,厨房里的火定未熄,让人摆饭吧。”

  “我也饿了。”某人压低了嗓门,知言一听,他所说的饿和她的饿不是一回事。新婚成亲当日也饿着肚子,好不容易等到他金榜题名时,也要饿着肚子。知言不爽,无奈力不如人,在帐中被扒了个干净,几番征战,婉转承欢,东方快泛白时,才能安睡,做梦都在找吃的。下回一定要提前商量好,好歹让人吃饱肚子再干活。

  ☆、第116章 无根之花

  殿试之后即是琼林宴,无论出彩与否,依是老调子歌功颂德,不在于仕子们的诗作词藻多么惊才艳绝,要看圣心所向,满朝赞叹声海淹了头甲三人。杜谦冷着脸摆着一副生人勿近,秦昭左右逢源应对官场游刃有余,孟焕之笑得云淡风清,虽客气不失冷淡,三言五语浅谈几句而已。

  三人性格迥异也成琼林宴上一道风景,不仅朝臣在看,天子也在旁观,几位皇子都出席。从太子到年仅两岁的皇六子都在,不同往年只太子一人陪伴天子当殿选才,琼林宴举杯庆贺;今年除了尚在天子怀中懵懂无知的皇六子,其余诸皇子都与太子同例,行走在各席间。

  众人面上不动,心中猜测是否要变天。太子已二十有五,膝下无男丁出生,圣上虽过半百,身子康健,一切皆有变数。

  听闻孟焕之、杜谦、秦昭三人游街盛况空前,轰动燕京城,所到街巷两旁拥满看热闹的人群,争相一睹三位俊杰的真面目,市井丫头和小媳妇更是惊叫连连,扔了香帕无数。

  游街归来的状元郎春风得意,大红官袍,乌纱翅帽,赛胜新郎官。知言很不高兴上下审视孟焕之,颐指气使,指挥他去换了衣服,洗干净再出来,并让丫头们把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好生浆洗。若不是官服翅帽,早被知言扔出大门外,全沾着脂粉味,让人受不了。

  孟焕之被支使得团团转,在浴桶中洗了又洗,再换过干净衣衫,规规矩矩用过饭,才能和知言亲近,见她气鼓鼓扭着身子不爱搭理人,强忍着笑意哄她:“有四舅兄在,衬得为夫貌丑无人注意。这些香巾帕子都是旁人朝他扔去,不小心扔偏才落到为夫身上。”

  哼,知言不相信,偏头伸出手指戳向孟焕之额头:“少拿我四哥做由头,定是你眉眼横飞招蜂惹蝶,可是说好,绝没有下回。”身后某人胸膛笑得震动不停,断断续续连声应好。

  许是天渐热,知言比平日里要烦燥,扭过头瞪着孟焕之不许他笑,谁料孟焕之笑得更厉害,眉眼舒展,满屋生春,她气恼之下张口狠咬他一口。

  孟焕之轻咝声,神色装痛楚,钳住知言的下巴,另一只手四处咯吱,挠得知言告饶,才放她一马。他又瞧见妻子香汗淋漓,双腮染霞,眼中水雾矇眬,顿时心猿意马,凑近了亲吻。

  被他纠缠住,临了困得只知道睡觉,知言想起还有正事要提,忙躲到三尺之外,从匣中取了薄荷香,添到几上瑞金兽小香炉中,又抿了口茶,方提起:“焕之,我身边两个大丫头年龄都不小,咱们到燕京几个月,府里的事也都理顺当,我打算放出去一个先让成亲。前几日同她俩私下商议过,立冬说让冬至先嫁,这样一来,只好让长兴再等上一年多。”

  孟焕之劳顿了一整日,歪在枕上养神,只应道:“好,你看着办。”眼睛搜到知言,示意她过来到身边坐下,搂着盈盈一握的腰肢,淡淡说:“长兴倒不急,这小子还是个实心的呆瓜。”

  想到立冬平日和长兴相处的样子,女强男弱,还真被说对了,知言也笑语道:“立冬是比别的丫头要泼辣一些,今年咱们新卖来的五个小丫头中,有一个跟她性子相像,被聂妈妈挑了去认成干女儿,再磨练几年便可上来服侍。”

  孟焕之手下摩挲着知言的腰际只轻声嗯,知言倒又想起一件事,当做稀奇讲给他:“焕之,小丫头里还有一个叫彩珠,今年才六岁,因去年发大水家里遭了灾,姐妹俩和娘亲都被她爹给卖了,只留了弟弟在家。她爹还是个童生,竟也干出这等没人伦的事。”

  孟焕之睁开双目,勘透世事,通达于心,只缓语:“起先我见到过比这离奇的,那年晋地闹了饥荒,有位秀才禀承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关了儿女和妻子在家活活饿死。他也差点见了阎罗,待缓过劲,竟博了清名美扬,娶妻纳妾,生下儿女,好不快活。”

  “啊”知言惊呼,忙用帕子捂了嘴,面上也变色。她被养在笼中十几年,不识人间愁苦,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彩珠虽被亲爹给卖了,总留下一条性命,不比黑心肠的秀才,饿死妻儿,事后当成资本津津乐道,依旧过得逍遥自在。

  这世道,再自欺欺人也要承认自身处境,血淋淋的真像摆在面前,知言心中难受,盯着香炉中袅袅轻烟,闷声说:“焕之,世间平民如草介,女子如浮萍,任凭风吹雨打,万点不由己。”

  孟焕之听出不对,翻起身坐正,扳过知言的脸,见她眼中凄凉悲苦全是感伤,心中疼惜,放柔声音:“外间女子命运波折,如雨打浮萍。你和她们不同,早都扎好根基,不畏风雨。”

  知言的根基系在秦家和孟焕之身上,她唯有依靠这两者才能立足,说来说去仍是无根之花,她一点也不开心,闷在孟焕之怀中恹恹不快。

  孟焕之感觉到怀中人今日与以往不同,几次开解都无效,绞尽脑汁哄她开怀,故想起一件事,伸手轻抚知言的脸,触手之处细嫩的能掐出水来,轻语:“这么水灵的面皮,经不住外头风吹日晒,怎么舍得带你出去。”

  知言瞪大眼睛望着他:“何时带我出城骑马?”见孟焕之声色不动,不予回应,知言颇有底气的争取:“及笄时你就备了马鞍和骑马装,刚回燕京也答应春闱一过便带我出去,全都是哄人的话,沒一次能说话算数,让我如何能信你。”

  孟焕之心中窃笑,故做无奈:“都是为夫的错,明后日抽空带你出城骑马。”

  “真的?!”知言几欲跳起来,眼中闪着光芒。记忆中最后一次游玩还在三年前,为着陪韩世英去宁远侯府别院小住了十几天,一回来得知定下亲事,再无片刻闲功夫,后来又去了沧州,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能出门当是最好,知言跳下地准备唤丫头寻出骑马装,转念想到孟焕之现在有职务在身,故转身问他:“焕之,你何时上衙门当差?”

  孟焕之盯着妻子听闻可以出城后欢欣雀跃,急不可耐,又见她体贴入微,生怕误了自个的公务,心中沒来由一阵酸楚。他携了知言的手细观,手心里薄茧微不可见,初嫁时尚能摸到因握了缰绳和拉过弓的硬茧。或许她本不愿做庭院里娇嫩的花朵,更贪慕外间的天空。

  见孟焕之埋着头半天沒反应,知言自我开解,语气放轻松:“也不急于一时,日子还长,有得是机会。”哄人的话全然无底气,孟焕之要去翰林院熬资历,十日才得一休沐,天天和他腻在一起,说不准那天怀了身子,行动不便,更是沒理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岁月磋跎,一生便这么过去。

  许久后孟焕之抬头,眼中光彩灼灼,微笑语:“尚有三五日闲时间,正好可陪你游玩两日。去罢,叫丫头们准备行头,明日一大早便出城。”

  知言高兴之下忽略了孟焕之不寻常的神情,抽出手冲到屋外喊立冬,命寻骑马装出来。见几个丫头不明所以,知言又解释道明天大爷带她去骑马。

  立冬带着小丫头们到厢房开衣柜找寻,又要备好其余诸物,知言也跟在身后打转。立冬明白自家姑娘闷得久了,头回出去撒欢,心里头高兴难免倒三不着四,也便由她在跟前添乱。

  孟焕之听着妻子清脆的声音直嚷嚷不穿真红那套,寻出湖蓝的骑马装明天穿,他忆起当中的典故,不由笑出声。

  待晚间睡下,知言犹在兴奋,瞪着明亮的眼睛滔滔不绝:“明天出了城往西去,顺路可见哥哥们习武的别院,再到我的陪嫁庄子上,焕之,你说好不好?”

  孟焕之手下绕弄着青丝连声应诺。

  知言继续说:“西郊的庄子我也从未进去过,若瞧着好,拿出银钱寻了人来改建,虽比不上静园占地广,只你我二人,来年暑热时也是个好去处。”

  “我喜欢静园的竹林,清幽安静,好似一幅画。”

  “静园里那几株榕树也不错,个个都是几十年的老树,树下摆着石桌,哥哥们最喜欢坐在石桌旁闲聊。”

  孟焕之一直静静听着,冷不丁冒出一句:“知言,你最喜何种花,改建时也一并栽种。”

  知言冥思苦想,哼哼唧唧:“我瞧着都好看,艳丽的花有艳的妙处,淡雅的花有淡的风韵,依着你喜欢栽上便可,最好满园各种花都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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