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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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胭脂略有些失望,晓得这画还未干好暂时拿不得,她便先退了下去。

  ……

  日暮,楼世煜自殷府出来。

  马车行在半道上,忽有一人不顾性命一般跳过来拦截。全儿大怒,将一止刹住马车,正要喝斥时,那名青衣小厮便跳上前笑呵呵赔礼道:“给全大哥赔礼了,我家爷在此恭候多时,还望哥哥向世子爷通报一声,谢过谢过。”

  “原来是你!不要命了!”全儿仍旧没有好气,“马蹄底下可没长眼睛,若再有下回,赔了命是怪你还是怨我!”

  青衣小厮仍旧乐呵着,又是哈腰赔礼道:“晓得了晓得了,再没下回,还请哥哥帮着通报一声才是。”

  全儿不由哼了一声:“退开,待我靠边停车。”

  那青衣小厮自是立马退开。

  楼世煜听了下人禀报,未作多想便下了马车,那边距离不远处亦停着一辆华盖马车,当中一名年仅十五六岁的华服公子一见他现了身,便赶忙东张西望地跑近前:“姐夫!”他神色鬼祟,声音极低,“还请姐夫答应弟弟一事。”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楼世煜亡妻梁氏之胞弟梁浩博,今年方十六尚未娶妻,还在族学里念书,身份上既是他的小舅子又是他的姑表亲。

  大晚上的有事求他,楼世煜不禁拧眉:“何事?”

  “姐夫请跟我来。”说罢,便将他引至自己马车边,梁浩博示意他在底下稍作等候,自己则掀帘入内。

  楼世煜在车外候了好一阵子,里面才有动静,只见他那年岁不大的小舅子首先下了车,随后便小心地牵出一名小姑娘,正跟在他身后低声啜泣不已。

  楼世煜眉头拧得更深,大抵猜出了他所求之事。

  梁浩博已经牵着她近前,对着姐夫拱手求道:“还请姐夫将她带回府去安置下来,日后待弟弟学成时定会将她接回去,还请,还请姐夫莫碰她……”

  楼世煜面色难看起来,道:“这是哪里得来的?”

  他那姑母他十分清楚,对两个表亲的教导十分严苛,这小舅子梁浩博别说沾染女色了,便是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奴才,今要把个小姑娘藏进他的府里,不禁令他怀疑这是哪处得来的。既是不敢带回府去,那便不是姑母所赐,定然有个出处。

  梁浩博面显尴尬,本想含混应付过去,可一见姐夫面色不好,他迟疑一会儿,到底道出了实话:“这、这是弟弟打赌赢来的!”梁浩博面色有些不自在,“今日同几个好友去郊外骑马,弟弟拔得头筹,便得了这丫鬟……”

  楼世煜闻言,便往那丫鬟身上看去。观模样顶多十二、三岁,比得他家中的小丫鬟大不了多少,又见她一直低着头在哭,显然是被生出的一连窜事情所吓住。

  他淡淡开口道:“先不说这丫鬟来路不明我是不会同意带回府,便是同意,日后我又如何在姑母面前交代。”说着,又是冷声道,“你如今尚还年小,应当将全心放在学业上,至于这丫鬟自哪处来的最好再还至哪处。”

  梁浩博闻言一下抬起头来,不复先前的尴尬面红,这时间一张清俊白皙的面孔上满是坚定之色,他道:“姐夫何至于如斯狠心,这丫鬟同我有缘,我一见她之面便喜欢上她,这是弟弟活了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姐夫怎能不帮帮弟弟?”

  话到最后,已是近乎哀求。

  楼世煜微怔住,垂眸看着已及自己肩膀的少年,见他眸子里满是认真坚定之色,不禁忽地察觉他长大不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跟在眉儿身后乱跑的小娃娃了。

  他与他姐姐有着五分相似,楼世煜一时再拒绝不下来,默了片刻,只好道:“你需同我道明这是何人送你的?至于日后能否再由你接回去,须看她的表现。”这所谓表现,便是看她到底是不是个规矩安分的。

  知晓再不好隐瞒,梁浩博只好如实说道:“是邵文培身边的丫鬟,今日还是头一遭带出来。”说着,又怕他误会,便又赶紧接着道,“弟弟问过了,还不曾被他收用,是个完璧!”说着还有些激动起来。

  梁浩博本也担忧这一点,后听了邵文培向他保证,他便才放下心来。

  说来这邵文培乃文昌侯第三子,邵家嫡出的三爷,年岁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年方十五。只他母亲祖母对其很是溺爱,小小年纪身边便已是娇妾美婢环绕,在盛京城中很有一个风流公子的名头。

  楼世煜半晌无言,后才道:“邵三品行不端,日后少与他为伍。”

  观其面色已是答应他所求之事,梁浩博自没有不应一说,连连点头。

  后又是将那小丫鬟拉至一旁,与她低语:“你先去我姐夫家安置下来,我姐夫面虽冷淡,但心肠又极好,他不仅是我亲姐夫,还是我亲舅舅之子,定会好生安置你的。”

  他说着又是取下颈间打娘胎里出来便挂的玉饰,仔细挂在她的颈间,又道:“莫哭了,待我到了年纪我便来接你回去,日后我会时常前来看你……”他还想再说,那边已是等得不耐。

  梁浩博看一眼负手背立着他的姐夫,只得压下心中的不舍,小心揉了揉她香软的小手:“快去罢,去了我姐夫家中要照顾好自己。”

  那丫鬟只到他肩膀处,闻言还是不吭一声,只一手握住颈间的玉饰,由着梁浩博将她牵了过去。

  马蹄踩在青石街道上,深夜里发出清晰而后尖锐的声响。梁浩博立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还是身旁小厮提醒他,随后方折路回去。

  ☆、第35章 连载

  因着世子爷不在府上,胭脂自用罢了晚饭后,便坐于灯下写字。

  茗兰因怕影响了她,便立在门外守着。这时间听见响动便晓得是世子爷归来了,正要推门进去禀告姑娘,谁想一个晃眼竟瞧见了令她惊骇的一幕。

  她立在门边踟蹰半晌后,到底推了门进去。

  胭脂一听见动静,便放下了笔,她本就不是个安静恬淡的性子,因此才写了几个字便坐不住了,这时间见茗兰进来了,正好放下不写了。

  茗兰此刻可没心思去看她写的字,晓得这个小姑奶奶人虽小,但性子却不温吞,眼下自己发现了大事,若是不趁早禀告于她,待后头她自己发现了,届时怕要将错归到她的头上。

  这般一想来,她近前便直言道:“姑娘眼下是该搁笔了,世子爷回来了……”

  胭脂站起身,轻轻揉着手腕子,回道:“回来就好,我现下就过去。”

  眼见她就要走,茗兰又急忙将她拉住,面色微沉地道:“姑娘且慢,奴婢方才远远瞧见世子爷的身影,好似不只一个人的身影,身后除了小厮外,竟还有一人……”

  观其面色有异,胭脂不禁定住身子,柳眉一蹙:“是谁?快说!”

  “是一个姑娘。”茗兰看一眼她发白的面色,又道,“观年岁与姑娘相差不多,便是,便是样貌气质都有些相似……”说罢,茗兰亦有些苦恼的意思,微微蹙了眉。

  胭脂心里一声咯噔,许久才回神,不顾茗兰还拉着她的手,甩开她后便一下奔了出去。

  茗兰在身后迟疑一下,到底还是跟着跑了出去。

  这厢楼世煜刚唤来胡妈妈,大晚上的忽被世子爷传唤,胡妈妈原是存着不解的心,待赶过来一看,才算知悉了个大概。

  在世子爷跟前领下差事后,她方有时间打量起这小丫鬟来。这不瞧不打紧一瞧她便忍不住“唉哟”一声!

  瞥见世子爷朝这处看了,她又赶忙闭拢嘴巴。

  将新来的小丫鬟来至一旁,一面上下打量着她,一面心里暗道这怎地又来了个狐媚子呀?!一个还嫌不够,竟还又来一个。来便来了,居然还是个模样与前头一个不相上下的,依照这般发展下去,日后这院子里可不就要闹翻天来!

  胡妈妈心内已经提早担忧起来,嘴上却还是恭声应下:“世子爷放心便是,老奴这便领她下去安置。”

  楼世煜颔首,又念及小舅子再三嘱托过要善待与她,因又道一句:“她初来,自与旁人不熟络,一下住进去难免不适应,便独置一间小屋罢。”

  胡妈妈一听,心下便又是一凛。暗道这下好了,两个都是独置一间,日后可不就是要争个你死我活了!又往世子爷面上觑一眼,试图探个究竟,到底哪个才更得宠一些?

  楼世煜全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将这事宜吩咐下去,正准备转身回房,谁想就在这个当口,他那小丫鬟便急匆匆地跑来,他脚下一顿,小丫鬟好巧不巧便撞入他的怀里。

  楼世煜正欲抬手拍拍她的头,谁想小丫鬟小手一推,非但未将他撼动一分,自己反倒被击地后退两步。

  胭脂这时候连向世子爷行礼都忘了,胡妈妈在背地里瞪了她好几眼她都没察觉。她抬高下巴往那新来的丫鬟脸上看去,见果真如茗兰所道一般,是个长相不亚于她的丫鬟,心里便有些发沉。

  她翕了翕唇,正不知说什么好时,胡妈妈便上前两步解围道:“无事老奴便领着她退下了,时辰不早了,世子爷早些就寝。”

  瞧见人走了,胭脂才跑近前扯住他的袖子,扁着小嘴儿道:“世子爷骗人!还道要等奴婢长大的,现下还未过去多久便领回来个比奴婢还好看的,到底,到底还要不要等奴婢长大了……”话罢,便眼泪盈盈地望着他,满眸控诉。

  楼世煜闻言眉心直跳,想了片刻方算明白过来她这话是何意,一时又气又笑,无奈将她牵着进房,温声哄道:“事实并非如你所想那般,这丫鬟与我半点关系没有,她不过在府上借住,日后要离开的。”

  胭脂却是不信,她自己爬上他的腿坐下,两条软软的手臂环在他的颈间,嘟着小嘴儿摇头道:“奴婢不信,难道是世子爷在路上捡回来的?不若怎么可能凭空出现,既是这般哪里又有离开的道理……”

  小丫鬟说着说着又是眼泪涟涟起来,楼世煜只觉头疼,他再次重复:“眼下多说无益,你且等着看便是,我与她并无分毫关系,日后她总要离开的。”

  胭脂眨一眨眼睛,便有成串的泪珠滚下来,她轻轻擦了泪才看着他道:“世子爷说话算话,不许喜欢她。”

  楼世煜摸摸她的乌发,暗道还真是个孩子,说起话来更是孩子气十足。为着使她放心,自然答应道:“依你便是,快别哭了。”

  见他答应下来,胭脂才瓮声瓮气“嗯”了一声,将微凉的小脸埋进他的颈窝,在上头蹭了蹭,才又小声问他:“我与她哪个长得更好看?更貌美?”话落,许是觉着有些难为情,便轻轻咬住嘴唇,微阖上眼睫。

  楼世煜说不来假话,便如实道:“却是不相上下。”

  胭脂一下睁开了眼睛,这回答她半点不喜听见,静默了好半晌,她才自他身上下来,怄气离开。

  人走后,楼世煜先是略一扬眉,随后又是摇头苦笑不止。

  胭脂回至小屋,坐在床沿抿唇不语。

  茗兰晓得她心中不快,因上前宽慰:“许是真如世子爷所道那般,姑娘便莫胡思乱想了,眼下时辰不早,还是赶紧安寝罢。”

  胭脂听了,摇一摇头,又是低声问她:“方才命你出去打探,可晓得胡妈妈将她安置在哪间屋里不曾?”

  茗兰正自小圆桌前倒了杯水过来,送至她手边见她抿下一口,才回道:“离得有些远,眼不见为净,这般倒好……”

  哪知茗兰话未道完,便又见这小姑奶奶摇头道:“不好不好,俗话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同她隔得远了就不便打探她的底细,还是待明日天亮了,再作打算。”

  茗兰见她这般,也只好应下不提。

  夏日里昼长夜短,天将亮时胭脂便醒来了,她夜里做了噩梦。

  梦见那新来的丫鬟将世子爷勾走了,她被关进一间小屋里,那丫鬟仗着得宠日日前来数落欺辱她,不给饭吃不给衣穿,昏暗潮.湿的小屋内满是耗子爬虫,她最后又死了,不是饿死亦不是害病死,而是被那丫鬟一碗毒.药药死的。

  胭脂早间起来时一张小脸还白着,她未喊茗兰,而是自己哆哆嗦嗦穿上衣裙,待她扣好了衣裙时,茗兰正提了洗漱用水进来。

  梳洗装扮,用罢早饭后,胭脂出了小屋。

  她却是出乎意料的没去世子爷跟前伺候,反而朝着倒座房另一端走去。因她少往这处走动,眼下又是大清早,故此有不少人躲在暗处议论她。

  她心里藏着事,只想快点打探清楚那丫鬟的来历,一路上心事重重,倒也不曾在意有人议论她。待她来至那屋门口时,便见房门已被打开,那新来的丫鬟正坐在桌前过早,见她进来了明显一愣,随后便立刻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胭脂不请自入,她先是四下打量一圈,只觉格外眼熟,正是疑惑不解之际,脑袋忽地灵光一闪。怪道这般熟悉亲切,原是按着她屋里的陈设来置的,她不禁暗暗磨了磨牙,气的不知是赞胡妈妈好还是啐胡妈妈有意给她添堵。

  胭脂压下心里的不快,莲步走近她道:“方才胡妈妈来寻过我,道是我屋里还有空处,闲着也是闲着,我二人年岁又相当,住一起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因此便让你同我一道住,你可愿意?”

  话罢,她便轻轻抿住唇,她少这般扯谎,因此心里还虚着,就怕没能忍住一下脸红起来。

  对方沉默一会子,才道:“我初来,日后还请多加关照。”话落,便示意她稍等,自己则转身收拾起来。她原就是空手进来,现下收拾的不过是昨夜胡妈妈发下的两身换洗衣物罢了。

  胭脂见她这般爽快,心里便舒出一口气,略觉好受一些。只要她愿意跟着过去住,胡妈妈那处若是问起来,自是再好应付不过。

  胭脂将她引进自个的小屋,一路上皆有人盯着她二人瞧,当着面定是不敢多话,只待她二人走远了才嘀嘀咕咕起来。

  她在府里待了这么些时日,暗地里一直都受人编排,晓得现下还不到立威的时候,便也由着她们去了,久而久之也便习以为常。

  茗兰见这二人手拉着手进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依言送了壶清茶进来,随后退下合紧房门不提。

  胭脂拉着她坐下,倒了两杯清茶出来,推送至她面前,方问:“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呢?我唤胭脂。”说着还刻意抬手撩一下额发,眉心上的那颗红痣越加显眼。

  “我唤娇杏……”她不曾碰茶,眼睛里还藏着初来陌生之所的惊惶与不安。

  “你的名字也好听……”胭脂默一阵,才又咬唇儿道,“我的名儿是世子爷亲赐的,世子爷还教了我写字,你可会写字?”

  娇杏闻言,便对上她的眼睛,听出来这是在警告她,一时间心思转动,本想点头道会,最后还是改作轻摇了摇头。

  胭脂顿时觉着自个比她强多了,她语气有些得意地道:“世子爷不仅教我写字,还给我画了像,只不过昨日刚画好,我还未取回来。”见她不吭声,胭脂看她一眼,又道,“前不久世子爷还带了我去庄上避暑,一道叉鱼还一道摘了橘……”

  她在耳边显摆不停,娇杏却早已经神游天外。

  近日来她总梦见自个几年后的事情,梦里她已经做上了三爷的妾,三爷对她很是宠爱,却在一次三爷出远门的空当被三奶奶周氏算计,结果她便被老太太卖了。

  梦境的结尾每回都是在马车挨打那一幕,之后便再无,因她在梦中疼醒了……

  因着接连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近日来她皆是提心吊胆地在过每一日,谁想昨日又生出这样大的闹剧,她竟被三爷送人了,那梦境之事必也随之消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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