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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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韶见谢嫮起身给沈翕斟茶,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以为谢嫮替沈翕斟好了茶,接着就会来给他斟,可是,谢韶发现自己的杯子都举起来了,那丫头竟然权当没看见,敛着眸子,又规规矩矩的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动作一气呵成,入座即定,一副稳如泰山,刚才跑去给人斟茶的人不是她一般。

  这个眼中有异性没人性的臭丫头!

  正在心中无奈腹诽,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清脆喊声:

  “二哥哥,五妹妹,你们也在啊。”

  谢韶和谢嫮回头一看,只见谢衡和谢钰双双走入了茶楼,她们身后还有几个穿着东陵书院院服的学子,其中包括谢仲和谢晁,还有两个不认识的,走在最后的不是俊雅忧郁的春三公子李臻,又是谁呢?

  谢衡看见了谢嫮,像是打了鸡血般,兴奋的跑了过来,挽住了谢嫮的胳膊,语气颇有撒娇的嫌疑,说道:

  “五妹妹,早晨的时候我想去喊你一同出来游玩,可是你却不在院子里,我只好和四妹妹一同出来,正巧在路上遇见了大哥哥和三哥哥他们,当真是巧,到底叫咱们还是遇上了。”

  谢嫮听着谢衡这副语调,着实头皮发麻,扫过人群,看见李臻正往她们这里看来,谢嫮就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口中答道:

  “早晨大家都被喊去主院炒豆了,没见你们在,我还纳闷呢。”

  凭良心说,谢嫮和谢衡并没有什么生死仇恨,上一世纵然她痴恋李臻未果,可是却也不干谢衡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李臻不喜欢她,她也不能完全怪到谢衡身上,上一世谢衡对她不算好,可她对谢衡也不是很好,两人最后都死了,没有谁赢谁输。

  从前她是身在雾中看不真切,以为是谢衡夺去了她的一切,总想着若是谢衡死了,李臻就会爱上她了,抱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过了那么多年,将对李臻求而不得的恨全都一股脑儿的转嫁在谢衡身上,着实冤枉她了,等到谢衡真的死了,谢嫮被李臻杀死,她才彻底醒悟过来,绝了那份念想。

  而自从她对李臻绝了念想之后,在看谢衡虽谈不上喜欢,但也没了从前的那份刻薄,她爱折腾就让她折腾好了,横竖也不用她去承担后果,只要不犯到她身上,她也不会和她撕破脸就是了。

  谢衡似乎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东陵书院的学生们走入茶楼,原本正在说话,可是一个人眼尖看见了沈翕,惊讶的叫了出来:

  “这不是……燕绥兄吗?”

  此语一出,众人才看见坐在谢韶右边的沈翕,纷纷上前作礼,沈翕站起身与大伙儿回礼问好,两相交谈之下,竟让店家拼了桌,几个学生说什么也要和沈翕坐一桌畅谈。

  李臻走至前面,对谢韶和沈翕拱手一礼:“维桢,燕绥兄,叨扰了。五姑娘也在。”

  说完,李臻也对谢嫮点了点头,谢嫮从容应对,随众坐下,只可怜她被谢衡和谢钰夹在中间,着实有些不自在就是了。

  谢韶爽直一笑:“春山兄言重了,快请坐。平日里请都请不来,今日就由小弟做东,请大家喝一杯茶,还望众兄赏面。”

  谢韶这个人豪爽,读书虽然不行,但是说话做事都颇有孟尝之风,很容易就叫人产生好感,并加以信任,也纷纷对谢韶举手道谢,谢仲和谢晁对视一眼,都觉得谢韶这小子忒不地道,这些人都是他们请出来的,如今却叫他卖了个人情,决定先按下不与这莽子呈台面上的争斗,以后再说。

  桌上有现成的茶具和茶叶,泡茶的任务自然是交给刚才展示过才艺,有工作经验的谢嫮来做了。

  谢嫮暗自苦笑,她这哥哥还真不怕给她揽事,给主子泡茶,她是一千一万个愿意的,这是祖上的荣幸,可是给这么一帮乌合之众泡茶,那就太跌她的范儿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总不好撂挑子,当场发作说不干吧,既然要干,那就一定要干好,这是谢嫮的宗旨,也是她得以在驾前保命的诀窍——少说话,多做事,做好事!

  一番熟练的优雅动作叫两桌的才子佳人看的一眼不眨,只觉得眼前这姑娘浑身上下都透着比之茶味还要悠远的韵味,每一下动作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挽袖倒茶,最后做出一个收尾的动作,照旧不说话,对大伙儿比了个请的手势,众人分过茶盅,皆是懂茶之人,就是那不懂茶的,此时看了那优雅的一系列动作也不免生出了三分雅兴,随众人一同品茗。

  李臻举起茶杯先是轻嗅,只觉茶香宜人,似乎勾勒出一种若有似无的果香,喝过一口只觉绵软醇厚,不由自主的轻谓一声:

  “好茶。上等金骏眉。”又喝了一口咽下,回味片刻,仍觉茶香悠远绵长。

  “没想到能在这里喝到这般功力的金骏眉。”李臻看向了谢韶,对他点头说道:“真叫维桢破费了。”

  谢韶见他特意跟自己道谢,不禁奇怪,摇手说道:“哎,说什么破费,一杯茶而已。”

  李臻听他这么说,便也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品茶。喝了一口后,目光不自觉的抬起,看向了那个泡茶之人,心中惊奇不断,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竟有这般茶艺,倒真是叫人刮目相看的。

  ☆、第31章 状元及第

  大家喝过了茶,就开始谈论起初九的会试之事,说的都是一些猜题和主考的问题,然后话题就又回到了猜测中魁上头,其中一个姓王的书生说道:

  “这一甲夺魁之事还需要猜吗?定然是从燕绥兄与春山兄之间角逐啦。”

  沈翕端着茶杯没有说话,嘴角含笑,李臻也是也是淡然处之,目光盯着手中那橙黄带褐的茶汤,谢嫮抬眼看了看沈翕,上一世她不明白,为什么沈翕会去考状元,如果他真的是定国公府的嫡长子也就罢了,可他偏偏不是,考了状元又有什么意思呢。更别说上一世他考中了状元,可是五年之内都没有领受任何职务,状元之才就那么被干晾着,直到第六年才开始在兵部行走。

  而李臻就不同了,虽然只是中了探花,可是大约在今年夏天,他就会进翰林院做修撰,按照晏国的惯例,翰林院修撰是状元及第的魁首才会封的官职,一般榜眼和探花都会从编修开始做起,虽然一个是六品官,一个是七品官,但是官场之事,有些人需要花几年,甚至十几年,二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提升一级,李臻一入朝就领受了个六品官,虽是文职,但可见天和帝对这位探花郎还是很看重的。

  谢衡见谢嫮只埋头喝茶,并不像从前那般目光痴迷盯着李臻,或者是急进表现,一个劲的往李臻那里凑,目光偷偷瞥了一眼坐在谢韶旁边贵气轩然的沈翕,又看了一眼温雅忧郁的李臻,容貌之上的确是难分伯仲的出色,只是这气度却是沈翕更胜一筹,又看了一眼谢嫮,谢衡就若有所思起来,想着这丫头不是移情别恋了吧。

  谢嫮感觉到谢衡的目光,侧过头来回看了她一眼,目光清明透彻,不带笑意,看的谢衡心中一凛,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起来,不得不说,自从谢嫮大病一场后,整个人都变了,看着你时,似笑非笑,仿佛洞悉一切般,这份转变,让谢衡赶到了不安,这就像是从前一直被她戏耍的傻子突然有一天不傻了,能够像正常人一样交流了,原以为这傻子会对前事她欺负人的事情进行报复,可是偏偏这个傻子不与她摊牌,不与她报复,一切就像是没发生那般,见了面还对她客客气气的,这才真叫人感到害怕,因为你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从前的事是真的不计较了,还是只是在等待机会,谢衡正心虚之际,却见谢嫮举着精巧的银吊子突然对她笑问道:

  “三姐姐,还想喝茶吗?”

  “……”

  就是这样,轻巧的语气让她无所适从,她宁愿谢嫮还像从前那样,脾气傲的惊人,也大的惊人,对谁都不客气,纵然讨厌,可至少好掌控,可如今,不管她怎么试探,她都像是没事人一样配合,虽说她的确需要她的配合,可是谢衡不明白的事,这些事明明她才是主动,她完全可以逼着谢嫮和她配合,可是谢嫮这样顺从,让她逼无可逼,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出力不少,反响不大。

  看着谢嫮越来越精致的眉眼,谢衡暗自咬了咬牙。想到她筹划了好多天,暗自打听了大公子今日约了李臻他们,早早的就和谢钰去到他们约定的书斋等候,装作巧遇的样子,没想到她们才刚遇上,竟然又碰见了谢嫮,真是阴魂不散的。

  往谢钰看了一眼,原本想和她交换一个眼神,谁知道就看见谢钰一双眼睛像是长在了沈翕身上,两颊泛着奇异的绯红,两只手也在桌子下面绞动着帕子,时不时的还娇羞咬唇。

  想推一推她,可是奈何她们中间隔着一个谢嫮,谢衡只好轻轻的干咳一声,希望稍稍唤回谢钰的理智,这一刻,谢钰忽然动了动,谢衡以为她醒过来了,谁知道,谢钰竟然大胆的拿起了一旁的银吊子,走到了沈翕身旁,脆生生,娇滴滴的说道:

  “沈家哥哥的茶水快没了,我替你加一些,可好?”

  当谢钰起身的时候,谢嫮就看着她了,心中奇怪这丫头想干嘛的时候,谢钰已经站到了沈翕身旁那一声‘沈家哥哥’着实让谢嫮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敛下眉,抿住唇,忍下笑,却还是没能控制住微微上扬的嘴角,只好执起茶杯挡在唇前,免得被人看见她偷笑,再说她嘲笑姐妹。

  沈翕眼角扫了一眼举杯喝茶的谢嫮,这丫头嘴角的那抹笑意还真当自己掩饰的很好了,收回目光,转到谢钰身上,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正前方,从容优雅的说了一句:

  “多谢,先前已经喝了几杯,不想喝了。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

  谢嫮差点笑崩了,得,主子这是把献殷勤的谢钰当成茶楼跑堂儿的了。

  谢钰红着脸,骑虎难下,只好绕着两张桌子走了一圈,帮每个人都加了些茶,谢嫮也不例外,把杯子递到她面前让她加,谢钰一脸懊丧的坐回座位,连耳根都红透了,再不敢站起来说话。

  一群人喝好了茶,便相携起身,谢韶自觉的走到了柜台前,跟掌柜的说结账,掌柜的看了一眼他们的桌子,然后从柜台后拿出了一只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会儿,然后对谢韶说道:

  “谢谢惠顾,一共三百八十两。”

  谢韶点点头,然后就要去掏钱,忽然一想不对,猛地抬头,讶然的对掌柜蹙眉,说道:

  “什么?多少?”

  掌柜的把算盘调转了个儿,正面对着谢韶,指了指算盘上最后的数说道:“客人您看清楚了,三百八十两。”

  谢韶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响,掌柜的见他如此,也是好心的解释道:“客官你们喝的茶叶极其珍贵,八万颗芽尖才能炒出一两来,是极品红茶,遇不可求的。”

  “……”

  谢韶失魂落魄的走出茶楼,一干学子书生正在讨论接下来要去哪里,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跑出,在沈翕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沈翕便点点头,回身与众人告辞,特意走到谢韶身前,勾唇笑道:

  “今日叫维桢破费,我还有些事要处置,下回再与维桢详谈,告辞。诸位,告辞了。”

  谢韶原本还心不在焉,听了沈翕的话,突然振奋了精神,找回了潇洒大气,抱拳对沈翕回过了一礼,众人也纷纷与沈翕告辞。

  沈翕与那几名仆从消失在人群,谢钰的一双眼睛才意犹未尽的收回了目光,谢仲和谢晁邀请大家再去德胜楼赏诗,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谢韶,谢韶便撇了撇嘴,说道:

  “我不会作诗,也不会欣赏,就不跟大家去凑热闹了。”

  谢衡和谢钰自然是想跟着他们一同前去的,李臻却突然开口问了一句:“维桢不愿去,五姑娘可愿?”

  谢嫮惊讶的看了一眼李臻,见他目光坦荡,想来也是随口一问,对他笑了笑,说道:

  “不愿,我和我哥哥一样,不善诗书,去了也是扫兴。”

  李臻不置可否的将目光落在了谢韶手里提着的那堆书上,没有再多做言语,几人告辞之后,便分道扬镳,换了方向。

  谢嫮回过头去,正巧对上了谢韶幽怨的眼神,谢嫮扬眉:“怎么了?”

  谢韶先前憋了一肚子骂她的话,可是在看见妹子这如画美貌时却又说不出来了,叹了口气,说道:

  “不是,你好端端的,点那么贵的茶做什么?三百八十两啊。都够我喝一辈子茶了。”

  谢嫮平静的看着她,双手拢入袖中,一副老成的做派,说道:

  “不是哥哥说要请沈大公子喝茶的吗?”

  谢韶气绝:“我是说要请他喝茶,可是也没说要请那么贵的啊!五百两银子一两的茶啊,我,我要是早知道这么贵,就连那茶渣子也会吃下去的啊。”

  让他哭死算了,他到底有个多败家的妹子啊!

  心痛,神殇,这些都已经不能说明谢韶此时的心情了。尤其是当事人还用一种无辜的表情看着他,让他有气也没法撒。

  只听谢嫮稍稍犹豫了下,然后才抬起目光,对捂着脸哀嚎的谢韶正色说道:

  “五百两银子一两的茶给沈大公子喝,确实有点埋汰。”

  谢韶放下手掌,看着妹子,说道:“你也知道埋汰啊!早干嘛去了……”

  “这么寻常的茶叶,也亏得沈大公子不嫌弃。”

  “……”

  二月初九,会试开始。一直考了三场,直到二月十五那日终结。三日之后放榜,定国公府大公子沈翕毫无悬念拔得头筹,是为会元,静安侯世子次之为贡士。

  所有考中的贡生,下月则还需进行殿试,也分三场。

  三场过后,沈翕依旧拔得头筹,作为一甲状元出列,榜眼则是金陵才子杜元然,探花郎则为静安侯世子李臻。三人共赴琼林宴,打马游街,一时风头无两。

  只是殿试过后,皇上虽列出状元之人,可是琼林宴之后却从未召见过沈翕,反倒是看中榜眼和探花,完全就把沈翕这个状元给丢在了一旁。

  ☆、第32章 纳妾之喜

  四月底是云氏的生辰,二房这里并没有打算操办什么,谢靳让谢韶当天去把赫峰和谢莘都喊回来,陪云氏过生辰。

  哪知道,就在云氏生辰的前两天,谢莘就哭着跑回了侯府,二话不说,就只扑入了云氏怀里,谢嫮听说谢莘回来也从巽芳居赶了过来,就看见云氏在安慰谢莘,而谢莘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落个不停。

  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赫峰出了事,他与禁卫营的曹都督发生了手脚上的争执,把曹都督的一只眼睛打伤了,而这件事的起因皆是因为谢莘,曹都督在街上出言调戏谢莘,不仅动口,还动了手,要把谢莘拖入一旁的酒楼之中,赫家的仆人慌忙回去喊了赫峰过来,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可赫峰也因此打伤了人。禁卫营副都督是五品官,赫峰不过是一个七品的门下郎,以下犯上的罪名可是不小的,怪不得会被京兆府擒去。

  谢嫮心头一突,又是京兆府。难道罗玉坤对谢莘还未死心?

  谢靳从外头赶了回来,已经听说了赫峰的事,看见了谢莘,一声大喝: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全都说出来!”

  谢莘被谢靳一声怒吼吓住了,面色惨白,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才咬着下唇,小声嗫嚅道:

  “……是,是罗大人!他前些日子又找上了我,要我,要我从了他,想轻薄我,峰哥就是那个时候得罪了罗大人,那曹都督是罗大人的侄女婿,罗大人还说,若我想要救峰哥,就,就……就要委身于他!”

  说到这里,谢莘已经泣不成声了,云氏也是哭的肝肠寸断,口中直念‘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母女两个抱头在一起,谢嫮也惊得跌坐到了椅子上,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了,只有谢靳立于门边,紧咬下颚,捏紧了拳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谢靳冷声问道。

  “十天前。”谢莘竭力稳住了肩头,可还是不住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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