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苏运平身体僵死掉那一部分恒久低温,要比别人早一季度照上电烤灯。

  “我觉得就不要回去了,柜子里被子褥子都有。”苏运平半翻身,床前后晃吱呀响,“阿姨抓下背。”

  岑雪在暖灯上温温手,“哪里?”

  “左一点,嗯对,下一点。感觉......”说得支支吾吾:“还是要正正经经洗个大澡。”

  “等晴天,要不要叫你同学来,帮你洗一洗?”岑雪几乎没怎么见过他和别人往来。他背部皮质仅像一层蜡黄覆膜,脊椎可触的顽硬。岑雪用最古的明矾兑水擦,精心涂龙珠膏或京万红,原先几块欲溃不溃的创面已渐渐收口。岑雪一抓就在他背上留几道痕。

  “我早就把他们都删了。”

  “你不介意我就帮你洗,等晴了多烧几壶水泡一泡,南方——”

  “我介意。”苏运平说,“你是女的。”

  “那你让我帮你打手铳?”

  抓完刚坐下,岑雪心里鸡争鹅斗,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还没有理清织物的针脚,就感觉一只凉手隔衣在她背上走棋,步子异常病郁、孤寂,却几乎有力,嗒嗒,缓缓到内衣的搭襻处。小肚子忽然很胀,她蹦跶扔掉毛衣出门,去廊尽头的公厕,老工房是这样,一层仅公用一个。昏黑瘟臭的小隔间,脱掉两层裤子,腿弯曲就颤,已到下蹲吃力的年际,尿有时都觉得憋不住。牵丝的水流勒着内部淅沥沥落进便池,前部异样有潮湿感,咚嗒一滴,岑雪费力伸头借不明的灯看,错愕发觉是滴鲜红的经血。

  口袋里手机响,岑雪先一惊,掏出来眯眼看,按了接:“哎?大宝。”

  “你在家喔?”

  “没有,没有。”岑雪蹲住,另手撑住脚踝,掏手纸擦血,“等会走。有事呀?”

  “就随便问问。吃了啊?”

  “哦。我吃了,你吃了啊?”

  “吃了。最近我没时间过去。”

  “在店啊?”

  “在家。”

  “你那可下雨?”

  “好大雨。你那呢?”

  “也下。怎么,不高兴啊?声音都不对,你跟我讲。我在给你和小宝织毛线。”

  “现在谁还穿毛线?我今天做了个检查,妈,我现在有点怕。”

  一夜雨把皖中下透了,太阳升起还欠一点,天是清潭镜澈倒置。岑遥下楼要了两杯豆浆、八两锅贴、两个茶蛋,多加一只糖糕,鞋都踩湿了。湛超起亚叫夜雨浇溉,终于看出是辆白车。岑遥在车门边看了会儿后敲窗,湛超嘎达开门。他钻进副驾把吃的塞给他,自己仰着抽烟,都不开口。小区还是老人多,渐次有遛狗的、负剑的、提筐买菜的。豆浆喝下去半杯,湛超徐徐把额头低下,疲沓抵上岑遥左肩,谁都是一夜的干瞪眼,一夜的思绪万千。岑遥扔了烟头扇扇风,伸手:“驾驶本给我。”

  湛超咬口糖糕,茫然乱摸一通,从口袋里找出来递他。

  “你是在邯郸考的啊?照片跟通缉犯一样。”岑遥翻了翻,“今天没收了,你上去睡吧。我去店里了。”

  湛超想拉他,却看他已转身回来。一句话未出声,岑遥窜起恶狠狠咬住他颈侧一块肉,“洗干净脖子等我晚上回来领死,要是......你就赔我一个妹妹。”

  湛超猛地抱紧他。

  第33章

  彼年两件事,不属于因果锯链的任何一环,重伤了湛超。

  湛超在井陉老家有个很远的亲戚,远到见面结舌很久也算不清喊什么。老人不提七三八四,两个年岁是劫,是业障,闯过似乎带病仍可延年。这个远亲八十四岁一朝大病,醒了不能听说、辨认,脑际底部的声貌也被悉数剔去。一个不识人的老痴痴,窝轮椅上活成了只镇宅肥猫。逐年身后萧条子女先走,人心残酷,看盖棺捧斗遥遥无期,血亲们突然唯心:你看,老祖是不是越活越是副狐狸相了?真邪门。初中湛超拜大寿见过她一次,仿佛被琥珀的眼珠盯穿魂,不免觉得害怕,又想:其实老人死前都要经历这么漫长又无意义的告别吧?他想得善良,没人回答:未必吧。

  颜家遥知道这事之前,大概已自个乱了一阵,陡然在思考“爱情”这个可能。是吗?感觉坚定了瞬即又迷惘了。被操了除了蒙和负罪也没觉得耻辱,为什么?至今为止,自己的接受与妥协都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

  他上课恍神,天花上浮出湛超奋力盯着自己的那张有棱有角的脸,一闪又没了。自己好像在潜水,升升落落时松时紧。徐静承敲他桌子:“哎拜托,第二节 。”

  神回来一半,另半下课放学去旷野游荡,“......哪页?”

  “还混啊?你上次考试就退步了。欧姆定律。”很怒你不争似的。

  他哗啦啦朝后翻,回头看了眼教室,突然说:“湛超没来?”耸出的那截儿缺了。

  “他跟你结梁子了?有几次我看你和他——”

  “没有。”

  “他请假了。好像是说,”徐静承转了下笔。他教养好,很知道这种事情该以什么口吻说:“爷爷突然去世了。我上午听孙老师说的。”

  他快速错愕,随即又嗫嚅:“鲁猴子也没来?”

  “什么猴?”

  “鲁剑飞。”

  徐静承盯回黑板,答得不轻不重:“那我可不知道了。”

  徐静承最擅安静着做睿智貌,亦即冷漠,甚至到给人以尊卑感的地步。也是颜家遥为何总触摸不到他核心,觉得这并非是纯真的友谊,而是恰巧对方有一份闲余或仅是需要一点同性间最价廉的陪伴,或陪衬;换一头,自己能填满那人视界全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