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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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魏晋时期要清查户口是超级难的,大族势力阻挠就不用说了,庄园大的豪族隐匿个三五万人口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么多佃户给他们种田,不用给国家交税,国家就越来越贫弱,贫弱了之后就更没法对这些豪强下手,就变成了恶性循环。

  不过女主这种个性,做这样的事情很合适,反而考虑很多束手束脚的人反而不行~

  大格局有大格局的好处,不用烦恼没有男配,男配一个个地出来啊,好多男人啊~

  ☆、第二十五章

  过得一个旬日,万事俱已准备妥当。

  曹姽托庾倩使人赁了一艘舫舟,饰以轻纱幔丽、百盏灯烛以待行事。只是南人善做船,这艘舫舟体积很是不小,若是曹姽只带两个侍女和若干仆从上船,尚显余裕。

  曹姽扯了扯舟上帷幔,思及建业贵族吃穿住行无一不精贵的行事,便眼珠一转,临行前又去拜会庾希,毫不客气道:“庾太守既然要帮我,不如就此帮个彻底,再借几个人给本公主使使。”

  事情到了这地步,庾希还有什么不舍得的:“佃户部曲,公主可悉数取用。”

  “庾太守甚是大方,不过本公主可不要什么佃户部曲,部曲本公主多得是。”曹姽神秘一笑,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庾太守也是风雅之人,不若借几个精于音律的家妓给本公主,在舫舟上载歌载舞,也别有一番趣味,才好更加取信于人啊!”

  庾希不防曹姽要的是这个,不由神色大窘,但话已出口,并不好反悔,于是招了身边亲随,让人将养于偏屋的庾氏用来招待客人与门人的家妓都领来。

  不一会儿,门外飘来香风阵阵,耳听环佩叮当袅袅而来。

  曹姽定睛一看,不由地大开眼界。

  只见来者是五个广袖轻纱的妙龄女郎,有头梳双寰的稚龄少女,年纪比曹姽大不了多少,见客人是个陌生的少年郎君,不由便飞红了双颊;也有那丰腴妙丽的良家少妇样人,一双不知经了多少俗世的慧眼似乎波澜不惊;

  再有那长袖如水、身段窈窕的,一看就是舞伎,一路行来腰肢款摆、婀娜多姿,对着少年庾倩和雌雄莫辨的曹姽不知飞了几多媚眼。

  庾倩已是抬袖遮脸闪避到一边,他家境清贫又一心向学,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倒是曹姽堂皇露骨地将这几个女子细细打量一遍,随后将手中拿来附庸风雅的麈尾甩得“啪啪”直响,连连笑道:“庾太守,好你个庾太守,平日看不出你也是个惯赏美色之人,庾府之中,纯美有之、妖娆有之,端庄亦有之,真是好艳福。”

  庾希一张老脸已是挂不住,拿袖子匆匆掩了告退。

  只可怜了庾倩,曹姽不到用人之期,便将舫舟和家妓都交给他料理,庾倩尚未成家,为人又谨慎持重,书呆子自然不懂风情,偏偏面嫩似女,着实被折腾得不清。

  这日傍晚,镜湖如往日一般,湖面上晚风乍起、波光粼粼,岸上蛙声绵绵不绝,舫舟行处间或有鱼儿跃出水面摆尾。

  数千顷良田环绕镜湖而垦,一日劳作之后,湖岸边都是打水洗手擦脸的农人,有田庄的总管执着竹简,一一清点人头及劳力。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拥在一块儿,场面好不热闹。

  光这方岸上粗粗一看何止百人,尽数落在有心人眼里,合该倒霉。

  曹姽手往那处一指,让船夫将舫舟往那处划去。

  此时湖水映着夕阳,灼灼灿金一片,一艘舫舟扬着如云似雾的轻纱,像是从天上驶来。

  离得近了,又传来隐约如仙境的乐声,这些种田的粗人平日何曾见过这番富人享乐的场面,不由看得呆了。

  舫舟靠岸之后,只见两个俏丽如神仙妃子,长得一般无二的小姑子挽起轻纱,里头有五个风情各异的女郎或抚琴、或吹箫、或弹五弦,奏得乃是吴地音律《采莲》。

  众女簇拥着一个少年郎君,那郎君坐在舫舟甲板所铺的镶金苇席上,身边不过一个酒樽,酒勺随意挂在樽口。

  露于衣外的肌理肤白如雪,一个少年眉眼倒比身边女子更盛满光彩,他右手五指捏着一只青玉杯,手势若采莲,美不胜收。

  只是他这酒却并不送入口,身边黏着一匹年岁不大的小马,正往酒杯里调皮地伸着舌头。

  不说那些佃户,光是那几个管事也一时看傻了眼。

  半晌后回神,其中一个管事才清清嗓子出声:“来客是谁,此乃魏氏的田庄地界,若无家主允准,还望速速离去。”

  原来是魏氏呀,倒是一个可以拿捏的二等姓氏,大虎、小虎偷偷捂嘴一笑,相似的俏脸上一个温雅、一个活泼,又把那个管事看得一愣。

  曹姽嗔怪地瞥二人一眼,将酒杯朝自己新得的爱马“飞夜白”嘴里一送,听它吮得啧啧有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才道:“这镜湖乃是汉太守马真主持开挖,其旨为造福会稽百姓,朝廷也是认可的。某不才,倒是头回听说这镜湖的地界,还分是哪家的!”

  那管事脸色一沉,只当曹姽是游湖赏玩的外地人不知进退,便教训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你可知我家主是谁?此地乃是世居会稽的魏氏家族的田庄,凡地四百余顷皆是我家主所有。莫说是魏氏,这镜湖周边还有孔氏三百顷、贺氏百余顷,那大族谢氏亦有千顷。小儿莫走错了地,惹得家中大人不悦!”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家大人?”曹姽扔了酒杯,缓缓站起,抄起马鞭狠挞了一下甲板,发出破空的“噼啪”之声,如玉脸庞泛起阴沉之色:“你现在跪下给我磕十个响头,我便饶你!”

  那管事归属魏氏,平日在田庄上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出门在外鲜有人不给面子。

  如今被一个不知来历的泼辣小儿当众羞辱,他登时气得面孔紫涨:“你……你好大胆,竟敢跑来魏氏的地界惹事,你且等着,我魏氏千余佃户部曲,还怕奈何不了你?”

  “贱人真是好大海口,你主人可知道?!”曹姽冷冷一笑,笑停便翻身上马,英姿皎皎,居高临下道:“我就不信会稽有人敢这样放肆,今日偏要会会你家家主!”

  说罢在舫舟上便催动胯下骏马。

  那“飞夜白”乃是辽东神骏,慕容傀令人精心挑选出的良驹。

  只见这马儿虽还是身量未足的幼驹,却如勇将般长嘶一声,似是饮饱了酒激起一番壮志,在小小的舫舟上只跑了短短两步,竟撒开四蹄跃起凌空之状,如传说神骏径直就从船头跳到了岸上。

  落地之后,飞夜白似意犹未尽,以后蹄站立起来甩动前肢,状如要把面前人踏成肉泥,把管事吓得魂不附体,当下就跪在了地上。

  曹姽看都不看他一眼,策马飞驰,眼见不远就是魏氏大宅,反加快速度,让飞夜白双蹄一下就踹开了守门的家奴和两扇黑漆大门。

  她引马在魏氏庭院里徘徊,将围上来的奴仆用马鞭抽得到处奔窜,曹姽兴奋得两颊通红:“姓魏的,给我滚出来!”

  魏氏的家主魏群听闻有人闹事,带着族人及部曲而出,却见不过是个酒后策马发疯的少年,院内一股酒气冲鼻,当即让人上前要将曹姽扭下来:“把这闹事的人抓住送到会稽府衙去!”

  “谁敢动我!”曹姽把鞭子指着魏群的鼻尖,“嘿嘿”直笑:“这会稽是我封地,魏氏好不要脸,占人田地,还不让人踏足,今日本公主就要为自己讨个公道。”

  这厢魏群还来不及反应,太守庾希已“闻风而至”,和曹姽一照面就夸张地吓了一跳,即刻跪倒见礼:“公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母亲亲下旨意将会稽永嘉赐予本公主,庾太守倒是说说,本公主有哪里是去不得的?”曹姽作势凶狠地眯起眼睛:“这一个个横行镜湖、霸占田地的为富不仁之徒,也敢冲本公主叫嚣?!”

  这时大虎、小虎早已经一前一后提着那个先前还神气活现的管事进来,那孬货早已经双膝发软。

  曹姽见魏群虽已跪下,脸上却不掩傲慢之色,便慢慢折起马鞭,看在旁人眼里却是不知何时又要挥出的惊悚。

  曹姽策马绕着那管事转了一圈,才在马上俯首发问,狠厉威胁之意不言而喻:“来,把你对本公主说过的话再说一遍!魏氏圈镜湖四百顷地,隐佃户部曲千余人,本公主擅入魏氏地界,连我家大人都要忌惮是不是?”

  魏群脸上已是冷汗涔涔,他先前听闻建业封了一个任性乖张的新安公主,会稽诸族都觉得台城之内出来的金枝玉叶又能知道什么人j□j理。

  这等寒族曹氏出来的皇室公主,不过就是个暴发户子女,只要州郡好吃好喝地供着就可以。

  他还存着糊弄曹姽的心思,却不知会稽太守庾希已被收服。

  魏群强自辩解道:“某不知公主驾临,可治不敬之罪。然我魏氏向镜湖争田,这是道听途说的诬蔑!公主不知今年雨水骤少,镜湖水贫,我魏氏组织民户开垦成良田有何不对?若要说镜湖水区三百里,王谢之家田庄又何曾少了?”

  庾希听这魏群说话尚有条理,又懂抬出王谢为自己开脱,不由担心曹姽应付不来。

  没想到曹姽却置之不理,超脱于这番纠缠之外,全是一副无赖样子,她一扬下巴恨恨道:“你圈了多少如何?隐了多少又如何?本公主今日游湖,只有你魏氏不识抬举阻挠败兴,既然你们不识趣,本公主不把你收拾了,以后会稽岂不是处处都要与我为难!”

  只听外头嘈杂声起,一片哭爹喊娘。

  另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跌跌撞撞跑进来大喊:“家主,家主,外面被人围起来了!”

  曹姽这次做了充分的准备,选择魏氏,就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实力对抗自己的部曲。以魏氏得罪自己游湖为理由发难,也不怕其他地方大族担心田地隐户被查联合起来反对自己。

  她要的就是速战速决,为此将自己携带的五百人部曲全都召集过来,包围了魏氏田庄,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务必一举人赃并获。

  庾希吓得“面色如土”:“公主,魏氏乃是郡内良民,怎可动用私兵围困?”

  曹姽志得意满,看着瑟瑟发抖的众人:“庾太守,你错了,镜湖是前朝官员兴建之水利,本是为国所有。就算今日本公主封号不是新安,这镜湖也是属于东魏皇室和会稽百姓的。这姓魏的不懂事,本公主自要教会他怎么做人。他要是清白也就罢了,本公主保证不伤他一根头发。要是被本公主坐实他田庄里有一寸不该他占的田地、有一户不该他占的佃客,那么本公主罚他,都有东魏律法可依!”

  这分明是有备而来,魏群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五百部曲的领队是名叫虎台的鲜卑大汉,这些人个个都是能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的悍勇之人,慕容傀将帐下之兵都毫不吝啬地给女儿使用,足见他对幺女的宠爱。

  虎台也不觉得自己大材小用,反而与有荣焉,因他也是这样全心疼爱家中小女儿,鲜卑习俗惯来如此。

  他大步踏进来,将众管事身上搜出来的账册竹简丢到地上,因他看不懂字,后续之事就与他无关。大虎和小虎拾起来粗粗一看,魏氏圈田足足从原富中大塘延伸到庆湖地域,是镜湖开挖之前最最富裕的一块被淹地区,圈田何止四百顷。

  一顷相当于一百亩田,即使是身强体健的屯田卒来耕种,至少也需要五个。若以四百顷来算,魏氏需要两千户佃客才能确保这些田地得到收获,而真实的数字,肯定不止如此。

  庾希看看已然僵在原地的魏氏众人,又看看一脸不掩兴奋的曹姽,高声宣布:“来人,去点州郡兵将来,不许此地进出一个人,今日本太守就镇守在此,清点土地人口,事毕将上书陛下,检断出的隐户全都用于今冬明春的毁堰还湖。魏氏众人全部扣押此地,待陛下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这算是环保主义分子吗?哈哈……

  她太得意忘形了,坑爹事在后面呢

  镜湖在东晋被围垦得很厉害,到南宋人口大量涌入,基本就只剩渣渣了,这样一个利国利民的水利工程就这么over掉真的很可笑。

  目前浙江绍兴还有镜湖国家湿地公园,风景美美的哟~

  ☆、第二十六章

  魏氏偌大产业,庾希想快也快不起来。

  曹姽见自己仗势欺人足以功成身退,干脆叫了大虎小虎在露天摆食。她自带的几百部曲来了会稽之后也没有闲着,粮饷自有慕容傀担着,这开垦不多时的南地尚留着不少高山大林,鲜卑人在此处如鱼得水,收获颇丰。

  庾倩被庾希留在外面照应曹姽,顺道委派他号令郡兵,与鲜卑部曲一道防止魏氏里通外人,将大宅及田地围了个密不透风,曹姽见他像根木桩一般杵在面前,就挽袖招呼他:“庾主簿愣着作甚,过来一同享用。”

  曹姽今日心里快活,先是饮了一杯甘甜的槐花蜜,口齿生津,胃口大开,之后足足用了两碗浇了甘蔗浆的香糯米饭才作罢。辅菜是湖里新捞的鲜鱼做的莼菜汤,只是这几日来了会稽之后鱼吃多了,曹姽便意兴阑珊。

  大虎擅于察言观色,凑上前问:“虎台大将前日让人敬了一双熊蹯并两对鹿蹄,熊蹯肥厚易起腻,奴婢浇了辣辣的茱萸酱,尝起来很是香浓爽口。再做两只鹿蹄,一只白煮配盐豉、一只酱烧配嫩葵,公主爱用哪种便哪种,如何?”

  这一番让人垂涎欲滴的巧言,让曹姽心情又好了起来,她拍拍手,招来那几个在舫舟上等得发木的家妓,让她们重起舞乐。

  小虎奉上猪蹄与大白芸豆熬制一夜冻成的醒酒冰,撒上今晨才采摘的兰花瓣,飞夜白又朝曹姽身边拱了拱,被曹姽笑着拍开:“这不是给你的。”

  她右手端着兰花醒酒冰,左手轻轻跟着打着节拍,闭目畅意,好一番名士风华。

  此间享乐比起王谢尚不足,却足以让清贫正直少年庾倩看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摆在面前的醒酒冰,虽未饮酒,却是持箸蘸了一些放进嘴里抿了抿,醇厚的浓汁里带了花朵的芳香,回味悠长。曹姽看着他的傻样,不由笑道:“今日无大小,我姑且称庾主簿一声庾兄,你这是未饮杜康而自醉,岂不可惜风与月?来呀,还不给庾兄劝酒吗?”

  长辈还在里面忙碌公事,自己却在外喝上了,这成何体统?

  庾倩连连摆手,却见那个惯会卖弄风情的名唤碧珠的舞伎已然顺着舞步,扭腰靠近。纤臂妖娆舞动,合着乐曲抄起酒勺,看这架势就要一屁股坐在庾倩膝头。

  庾倩见大势不妙,赶忙闪开,碧珠扑了个空,酒勺一挥,兜头都洒在庾倩身上,当下一股酒气就弥漫开来。

  两旁侍人还忙着找帕子给主簿擦拭,碧珠游鱼般的双手已经钻进了庾倩的衣襟,在两片结实又青涩的胸膛上乱摸起来,一边嘴里哧哧笑道:“大人怎地这样不小心,让碧珠给您抹一抹来!”

  碧珠这尾音拖得比两旁揍得正欢的五弦还要婉转悠扬,庾倩一个哆嗦,非但没有*之感,反而汗毛直竖,晓得上座的公主要是乐意看自己被戏弄,恐怕今日真的难以全身而退。

  他便“扑通”直直跪了下来,曹姽被他吓了一跳,于是挥退碧珠,一边嘴里还嘟囔:“庾兄啊庾兄,还真是愚兄,该叫你君子呢?还是叫你傻子?”

  “公主,公主,某……实在……”庾倩紧张得直结巴,清俊的侧脸涨得通红,碧珠之前在自己胸膛上游移的手仿佛还在黏滑着,让庾倩阵阵悚然,口齿都不利索。

  这时庾希恰好出来,见到这副样子眉头大皱,只觉得自己于众人中选择提拔庾倩,这个族中子弟怎么忒得丢脸,庾倩这下更是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曹姽忙站起来打圆场:“庾太守莫怪,我同庾主簿玩笑呢!只是庾主簿年岁也不小了,族中也该为他安排娶亲,不然往后酒会应酬,难免还要丢丑。”

  庾倩其实已订了亲,只是因家贫婚期一迟再迟,曹姽这么一说,又恰好言中了少年心事,令他越发羞惭,庾希见此景长叹口气道:“与成家无关,唯少年人欠缺历练罢了。某是来回禀公主,魏氏的田产经济均已查清,围湖田多在富中大塘,核实之后共有六百七十顷,佃客一千八百许人,另有三百余人旬日前才从侨州归复,尚未登记在册。魏氏有朝廷品阶者不出五人,即便都为第一品,实际田地佃客人数也已远超律法所定,某这便上书陛下,奏请决议。”

  这一下,曹姽和庾希的计划大致都达成了,简直是顺利得不可思议,然庾希却隐隐觉得不安,即使拿下了一家,会稽富户何止几十上百。再者江左目前的大难并非这些,庾希真正担心的是眼前的旱情。

  曹姽却没他想得那么复杂,她只知道自己达成了目的,只要将镜湖捏在手里,成功便及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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