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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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德清连声答应着,转身匆忙去了。

  祁骁回身进屋,里间屋子里百刃已经醒了,百刃坐在床上,脸色煞白,哑声道:“是我听错了么?我方才听见云板……云板响了四声……”

  祁骁走进里间,将灯盏放下,顿了下低声道:“没听错,百刃……”

  祁骁坐到百刃身边来,顿了下道:“岭南王薨了,刚传来的消息,你……”

  百刃蹙眉抬头看向祁骁,失声道:“我父王?不可能……”

  祁骁心里狠狠的疼了下,无论岭南王以前对百刃如何,到底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生父突然走了,百刃心里岂能不难受,祁骁低声道:“如何走的还不清楚,你先别急……”

  百刃眼中泪珠瞬间滚下,张了张嘴,半晌哑声道:“他……好好的,怎么会……”,百刃像一只落了单的小兽一般,仓皇的看向祁骁,眼泪不断落下,祁骁心中大痛,一把将百刃揽在怀里,轻声哄:“哭出声来,别憋着……百刃,没事,还没查清楚,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百刃,现在不能耽搁,我这里接着信儿,宫里肯定也已经知道了,怕是这会儿宫里已经派人去你府上了,你不能在我这。”

  无论如何,百刃不能从自己府里接岭南王的讣闻,往常自己如何肆意妄为都无妨,但这个当口上,万万不能让岭南人知道百刃是在自己床上接到先王的死讯的,祁骁不住亲吻百刃的额头,心中发沉,太突然了,岭南那边百刃和自己都没做任何安排,若顺利,那百刃马上就要继位,安抚民心是头一要务,若不顺利……没接到确切消息前祁骁不欲多想。

  百刃闭着眼点了点头,眼泪不断流下,他起身换上素服,转身出了门。

  祁骁到底不放心,让人将顺子叫了来,将人唤到跟前一字一顿的嘱咐:“你带一队人过去,先不必回来,王府中鱼目混杂,你把眼睛擦亮些,时时刻刻守着世子,寸步不许离,若有什么万一……”

  祁骁声音瞬间冷下来:“宁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总之不能让百刃有半分差池,明白么?”

  顺子心中一凛,躬身道:“殿下放心,世子若有个万一,属下提头来见。”

  祁骁长吁了一口气,在顺子的肩上拍了拍,低声道:“去吧,劝他少哭,餐饭不可废。”

  将人打发走后祁骁静静的倚在窗边出神,其实……送岭南王归西,他之前也曾想过的。

  那会儿文钰还没出事,康泰名声也没坏,祁骁担心岭南王会突然寻个什么由头,向皇帝奏请废立之事,祁骁怕百刃的世子之位无法保全,所以想过不如快刀斩乱麻,不等南边动作,自己先结果了岭南王,让百刃早一步继位,但这只是个念头,祁骁根本没同别人提过。

  头一样祁骁不敢保证自己能做到万全,万一来日让百刃知道了,杀父之仇在前,自己同百刃就是真完了,再者是祁骁不确定,不确定岭南王死后,继位的能否是百刃。

  祁骁闭了闭眼,怪自己,近日一门心思都扑在下药之事上,根本没怎么理会南边,一时大意……竟出了这样的事。

  如今……只盼得是岭南王真的寿数不济,而非自己所想的那样不堪……

  半个时辰后江德清回来了,祁骁依旧立在窗前,冷声道:“问清楚了?”

  江德清点点头,转身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出去守门,自己进了里间来,低声道:“殿下……事情有些麻烦了。”

  祁骁道:“讲。”

  “赌庄那边的人撤出来了,所以咱们的消息晚了一步,内情还是夫子庙那边的人寻来的……”江德清脸色发白,压低声音道,“岭南王确实不是好死,听说岭南王走的那日,白日间还曾跟岭南的文相商议过夏收之事,因出了府,不少人都看到岭南王了,王爷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绝非送讣闻的人说的‘卧榻多日’,其二,平日为了打探王妃身子可否康健,咱们的人同岭南王府中的那几个太医多有来往,他们之后打听了,岭南王今日虽肝火盛一些,但并无大症,绝无猝死之可能。”

  祁骁声音发冷,冷笑道:“不是天灾,那就是人祸了。”

  “是。”江德清压低声音,抖声道,“虽还没确切证据,但……但据说出事之后,夏侧妃一直拦着文相众人,不许他们验尸,说亵渎王爷贵体,会耽误王爷早登极乐,又说逝者已矣,就是查出是何病也无用了,确实,岭南那边是不兴外人碰尸身的,有说法,说是会扰的逝者不安宁,不能安安稳稳的走,但殿下……这是七月天里啊!一直拦着不让验尸,过不了多久尸身腐坏,验也验不出了啊。”

  祁骁冷声一笑,眼中俱是戾气,沉声道:“你还没看出来么,她根本就不怕了,她既然敢下毒,已然是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了,岭南王死了,王妃娘家没人,又一直说不上话,而夏氏呢,二子一女俱在身边,娘家又把持岭南内政多年,现在她想要如何就如何,别人就是验尸了,查出是她下手了,又如何?有人能管得了她么?”

  江德清听了祁骁的话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声音发颤:“殿下的意思……夏氏是要扶二公子继位?她疯了吧?二公子如今同阉人无异,如何堪当王位?且没皇上旨意,没御批大印,文钰怎么继位?!”

  祁骁声音发冷:“旨意?大印?呵呵……他们不用这些,若我没猜错,如今,文钰已经反了。”

  江德清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半晌嘶声道:“他们……他们竟敢……”

  “有什么不敢的?!”祁骁一双眼发红,在夜色中分外慑人,“夏氏和文钰清楚的很,想要顺顺当当的继位是不可能了,若等的日后百刃坐上王位,定没她们的好果子吃,所以……先下手了。”

  若不是自己频频发难,若不是自己一定要给文钰好看,若不是自己一定要赶尽杀绝……夏氏和文钰不会狗急跳墙,不会贸然哗变,祁骁心中五味杂陈,一把抄起窗前琉璃明樽,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江德清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抱着祁骁的腿惶恐劝道:“殿下息怒……就是这样也无妨,夏氏一介妇人,文钰一个公子,她们能调动多少人?就是倾岭南全力,还能打得过咱们不成?只消皇上派几万兵士去,就可以将他们……”

  “不是谁胜谁负的事!”祁骁双目赤红,咬牙嘶声道,“只要他们反了,不管是谁反了,只要是岭南人!皇上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发兵,直接将岭南平了!皇帝想削藩想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他会白白放弃这个好机会?打着平乱的名头,直接收回岭南王勋封!百刃呢……百刃身为曾经的王世子,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他?”

  祁骁长吸了一口气,声音发哑:“而且,如今王妃还在岭南……”

  江德清颓然跌倒在地,再也没了话。

  作者有话要说:有件事我憋了好几天了,现在终于可以问了,虽然这个情节是在写大纲的时候就定好的,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啊,而且我自认最近写的很甜,没有任何要虐的征兆,为什么好多好多妹子都看出来是要虐了?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另,请相信作者人品,此文he妥妥的(还有~昨天那个活血化瘀的天竺牡丹不是落胎的,贺梓辰是真心敬爱柔嘉的,不会黑化,只是赏赏花而已,没那么厉害的,放心(还有还有,为了快点把虐点冲过去,今天再二更一下,但还是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不要等谢谢支持mua

  ☆、第八十章

  祁骁心中正乱着,外面突然传话,宫里来人了。

  祁骁对江德清使了个眼色,江德清知意,连忙躬身收拾好地上碎片,依旧侍立在一旁,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不多时福海禄进来了,朝祁骁一拜:“给太子请安,太子……也听说岭南王的事了吧?”

  祁骁点头,淡淡道:“方才接着信儿了,到底是怎么了?”

  福海禄叹口气:“奴才说不好,也不敢说,如今皇上急召各位大臣入宫,让奴才来接太子入宫一同商议,等进了宫,太子就全知道了。”

  祁骁闻言没多话,转头让江德清取衣裳,随福海禄一同入宫。

  乾清宫正殿阁子中,皇帝眉头紧蹙,下面十几个大臣窃窃私语,似是在争执什么,见祁骁来了纷纷行礼问好,祁骁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躬身对皇帝行礼,不等他说话皇帝先摆手道:“别拘这虚礼,起来……”

  皇帝转头看向宫人,皱眉道:“二皇子呢?”

  宫人脸色一白,呐呐道:“二皇子今日宿在皇后宫里了,这会儿后宫宫门还没开,没……没法去通传。”

  皇帝嗤笑一声,摇头道:“罢罢……烂泥扶不上墙,周爱卿,你说吧。”

  原岭南道节度使周德怡出列,低声道:“密探来报,先岭南王二子,东陵文钰,已于七月初一,就是先岭南王薨了的第二日,反了,东陵文钰先是伙同岭南武相夏文成将岭都城门封住,不许任何人出岭南,而后又……”

  ……

  岭南王府中,百刃披麻戴孝,失神一般跪在灵位前,老管家老泪纵横,捶胸哭道:“造的什么孽……王爷还不到天命之年,怎么就没了呢……”

  百刃脑中一片空白,他自小没受过岭南王的宠爱,就是见面的机会也不多,有数的几次,都是岭南王在考校他功课,要不就是因什么事在教训他,百刃如今对岭南王的印象,还是一年前他出府前一日,岭南王将他叫到书房中,叮嘱他来到皇城后要安分守己,莫要生事,百刃记得清清楚楚,那会儿的岭南王身板还结实着呢。

  百刃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父亲,突然就这么没了,过了初时的惊恐和难过,百刃心里渐渐的恐慌了起来。

  百刃不是傻的,祁骁能想到的事,他大约也都能想到,岭南王正值壮年,突然没了,本就透着奇怪,最要命的是正赶着这个时候,这个文钰身患隐疾,没了继位指望的时候。

  百刃不怕文钰先自己一步继位,不过是一个王位,给他就是,百刃真正怕的,是文钰会拿王妃的性命来要挟自己……

  百刃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抬手将怀中纸钱全扔进了火盆中,转头低声唤道:“顺子。”

  顺子一直守在门厅外,听见动静连忙进来了,百刃攥了攥不住发抖的手,低声道:“去叫……”

  不等百刃说完话,外面突然传王府外面有人叩门,自称是岭南来的,这会儿天还没亮,又刚出了这样的事,众人不敢开门,慌慌忙忙进来通传,百刃厉声道:“有什么可怕的?!叫人进来!”

  传话的下人本吓得腿抖,现在见百刃这样,反倒稳下心来,转身去了。

  不多时下人带着那人来了,那人上前给百刃请安:“世子……一向可好?”

  百刃看清楚这人相貌后失声道:“朝……朝歌?”

  岑朝歌满面风霜,好似老了十岁似得,苦笑一声,轻叹:“一年不见,我以为世子已经将我忘了。”

  乾清宫中,周德怡轻叹:“岭南文相倒是个难得的忠臣,知道东陵文钰的野心后誓死不肯逆贼同流合污,当堂大骂东陵文钰和岭南侧妃夏氏,东陵文钰以刃相逼,催逼文相撰写继位诏书,文相将笔掷到东陵文钰面上,将墨泼到夏氏头上,大笑三声后……慷慨赴死。”

  此言一出殿中大臣无不唏嘘,周德怡继续叹道:“而后众人才知道,文相不是逞一时义气,在他同东陵文钰和夏氏周旋之时,岑府众家兵,还有岭南众多有节之士,共三百余人,一同打了出去,他们假借东陵文钰之名,冲破了城门,杀出了条血路,臣的人……也是这个时候才趁乱逃出来的,说起来……岭都中维大义者甚矣,可惜了……”

  祁骁闭了闭眼,这下他全明白了,为何自己的人,百刃的人,皇帝的人全是在今天刚接着信,怕众人都是那会儿才得空逃了出来……

  “父亲去王府前,将我叫到了书房,将这荷包交给我……”岑朝歌在怀里掏了掏,半晌摸出一个半旧荷包来,双手递给百刃,岑朝歌双目通红,哑声道,“父亲让我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世子手上。”

  百刃将荷包打开,里面一方金印露了出来,百刃翻过金印,之间下面四个赤红大字:岭南王印。

  岑朝歌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眼泪滑下:“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刃死死的将金印攥进手心里,眼泪蜿蜒而下。

  岑朝歌抹去眼泪,哽咽道:“父亲只我一个儿子,一生对我期望颇多,我却……那么懦弱,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做不好,到了最后……我都没胆子留下来陪着他,我、我明明知道,他进了王府,就出不来了,我还是走了……出城的时候,我们府上本有五十七人,还是为了我,为了护住我,护住这方大印,到最后……”

  岑朝歌趴在地上,哭的声嘶力竭:“到最后只剩下了三人!书童拉着我滚下城门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我的武师父,就挂在了那城门上!浑身全是血……方家的三公子……一直躲在城门洞子里,我以为他贪生怕死,没想到等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他为了拦住逆贼……爬到城门上,将城门栅的引绳割断了,最后……最后将身子卡进了栅里!这才将城栅卡死!他才十五岁!他今年才十五岁!”

  百刃闭上眼,半晌道:“你放心……今日之仇,来日,我必血债血偿。”

  岑朝歌惶然看向百刃:“世子……想要如何?”

  百刃一字一顿:“血、债、血、偿。”

  岑朝歌声音发抖:“殿下……殿下万万不可义气行事,如今岭南已然让夏氏乱党占了,为今之计,只能是求助皇城,让皇上发兵,然后才能……”

  “才能如何?”百刃双目赤红,定定的看着岑朝歌,“你真以为皇上是圣人么?他会白白借兵给我?等皇上发兵,是……是可以平乱党,但到时候……怕是城中众人,也要一同殉葬了!朝歌,自太祖起,没有一个皇帝不想将岭南收回的。”

  岑朝歌脸色发青,失声道:“你是说……皇帝会将所有岭南人赶尽杀绝?”

  百刃摇头:“不至于,但城中有功勋有爵位的人家,定然是保不住了,皇上若要收岭南,那就不会留下这些人成为以后的祸患。”

  百刃看着岑朝歌,哑声哽咽道:“朝歌……我母妃,你母亲,还有助你外逃的那些人的家眷,还都在城里呢……我不能让她们白白送死。”

  岑朝歌失神的看着百刃,他从来没想到,只是一年未见,当初那个为了岭南百姓,为了十万石粮食孤身来京中为质,冷清单薄的小少爷,如今竟要为了他母亲,为了岭都中人,披甲执锐,凛然赴死。

  岑朝歌颓然跌坐在地上,短短一年啊……

  “皇上,为今之计,要火速用兵,趁东陵文钰未成事之前将其平定。”兵部尚书李文兴出列道,“臣提议,即刻出兵五万,守疆,围城,平乱,务必将所有乱党全部剿灭!”

  祁骁久久没说话,闻言抬眼扫了他一眼,凉凉道:“五万人?李大人,你是平乱,还是屠城呢?”

  李文兴顿了下,一摆手粗声道:“太子殿下言重了,只是我们并不知道岭南如今是何情形,万一岭南人已全反了,那要如何?总不能只派几千人过去,白填送在里面吧!”

  祁骁淡淡一笑:“没有,只是孤如今掌管户部,不得不多考虑一步,李大人五万人调动的方便,孤这五万人的粮草却不是一时能准备上来的。”

  皇帝轻叩龙案,他于政绩上一直平平,若是在他治下,将大襄长久以来的心腹之患拿下了,以后江山万代……人人都要以此称颂,至于当年继位的那点事儿,也就不算什么了。

  半晌,皇帝低声道:“五万……多了些,几千人少了些,三万吧,太子,三万粮草,不难准备吧?”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全明白了,皇帝这是决议要将岭南吃下了。

  祁骁抬头看向皇帝,电光火石间,祁骁已经将如今兵变,有多大成算能得手都算计好了,只可惜……

  祁骁垂眸,低声道:“不难。”

  ☆、第八十一章

  皇上决议要出兵,众大臣自然是先出不了宫了,趁阁子里众人低声商议调动何处的兵最合适时,祁骁退了出来。

  江德清一直守在殿外,见祁骁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祁骁作势要方便,扶着江德清往无人处走,避开众人后祁骁压低声音道:“想办法找人出宫给百刃送信,告诉他……皇帝要出兵了,粮草那边我尽力拖延,但最多三日,三日之后……我再想法子,让他先自保为上,万万要小心。”

  江德清浸淫宫中多年,自然晓得其中利害,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没……没法子了?”

  祁骁眼中尽是戾气,江德清心里明白,摇头低声道:“奴才知道了,只是如今要避嫌,若让皇帝知道是殿下透露出风声去……后果不堪设想,奴才一会儿就让福子去找喜祥,岭南王府大丧,内务府定要派人过去送丧殓之物的,让喜祥去说,殿下放心就好。”

  “殿下……”到底是照看了一年多的人了,江德清心里不忍,低声道,“就真的……没别的法子了?这要是一出兵,世子继位无望,岭南万千黎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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