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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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边说,一边俯身捡起那根cha喉的肋骨细看。

  原来白英当时,只是qíng急掰断了肋骨,事实上,她的安排还要更多些。

  那根肋骨的底部,有个略细的楔体,也就是说,白英肋骨的那一端,有个对应的cha入凹槽,她之所以敢在自己的身体上涂抹观音水,是因为那一截,早就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了,如果事qíng顺利,白英可以用这取下的一截利器袭击她,即便事qíng不顺利,自己同她合体,也势必会把这一截涂抹观音水的骨头融入。

  也就是说,不管怎样,她都一定会中观音水的毒。

  司藤觉得好笑,却又止不住心灰意冷,喉部的细藤缠匝暂时起了作用,却仍然止不住血从藤fèng处外溢,她抬眼去看白英,白英说:“怎么了,想杀我吗,你也不用费这个事了,妖力都被你抽走了,你以为还能撑多久?”

  倒也是,被抽走了妖力的白英,也撑不了多久,也许再过片刻,她又会变成西湖水底无声无息的骨架,不过……

  果然。

  白英又开口了:“你既然要做自己,那你有骨气一点,不要用我的骨头,不要用我这一半。反正你的妖身也保不住了,你就老老实实打回你的藤形,也许再过个百八十年,你以半藤之身,再修成个妖怪也说不定呢。又或者……”

  她看向秦放,声音诡异而又玩味:“又或者,你的血已经中毒了,皮ròu也腐蚀了,但你的骨头暂时还没事,那里就有一具身体,甚至还有刚刚转移过去的妖力,趁着你妖力未绝,你还可以去穿上这件新衣服的。”

  “但是我的,你一分一毫都别想用,我不会留给你的。”

  白英嗬嗬地笑起来,她全身的骨架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散架声,再然后,焦黑的骨架开始扑簌簌往下散落灰尘,又像是偏白的灰烬。

  半妖不会被杀死,除非被另一半合体,或者是,她自己想死。

  这或许是白英觉得的最好的选择,连一片骨碴都不留给她。

  她就这样,嗬嗬冷笑着,在司藤的面前,坍塌成灰。

  ***

  司藤很久都没再说话,直到颜福瑞忽然口吃似的指着她尖叫了一声:“司藤小姐!”

  她循向低头去看,原本乌黑油亮的发梢处,已经蜷曲泛起了苍色,中国古代有一句话,“发为血之余”,她的血越流越多,妖力慢慢失去,变化先从头发开始,再过一些时候,她就维持不住她的人身了,姣妍光滑的皮肤会开始发黑发gān,整个人会像树皮包裹着骨头一样难看,再再后来,这具人身会像白英死时那样,轰然化作片片灰烬,风一chuī就散了。

  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她本来,也不是人。

  颜福瑞结结巴巴问她:“那,埋到地里去,会好吗?”

  “这次不行。”

  颜福瑞张了张嘴,话又咽回去了,脸上的表qíng像要哭一样难看,司藤觉得好笑:“你难过什么?我跟你很熟吗,我对你又不好。”

  说完了,目光落到边上的王乾坤身上,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步步走到chuáng边,低头看着苍鸿观主,王乾坤从方才的惊惧中反应过来,再一次悲从中来,哽咽着抽泣了两声之后,听到司藤吩咐颜福瑞:“给我火。”

  王乾坤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他看到密集燃烧着的藤条裹住了苍鸿观主的尸体,火头忽然很大,但周围的chuáng品布帐并没有被殃及,王乾坤忽然反应过来,冲上去抓起枕头扑打着火苗:“你要把我师父就这样烧掉吗?”

  “不然呢,这样一具尸体,你们两个蠢人,怎么处理?”

  王乾坤被她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也是,太师父的死状这么离奇恐怖,怎么样处理都很难瞒人耳目,搬弄颠簸似乎对死者不尊,这样烧掉是最好了吧。

  他僵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扔掉手里的枕头跪下,扑通扑通拼命向着chuáng边嗑头,听到司藤淡淡说了句:“你回去要是不好jiāo待,就说是我做的,反正你们道门都知道有我这个妖怪,也都知道苍鸿观主是被我bī来的。”

  末了,她停在秦放身边,半跪□子,伸手去拭他额头,将触而未触到时,颜福瑞紧张地咳嗽了一声。

  司藤抬头看他:“怎么,你怕我害了他?”

  颜福瑞尴尬地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咳嗽了一声,也许确实是有些紧张吧,白英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秦放的,毕竟……毕竟司藤小姐还是妖不是吗?

  司藤的手在秦放额上停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向着门口走去,颜福瑞不知道她要gān什么,眼睁睁看她拧开门,看着她走了出去,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拔腿追了上去:“司藤小姐,哎,司藤小姐……”

  刚刚追到门口,一股大力涌来,像是之前白英撞开通往后院花园的门一样,颜福瑞整个身子都飞了进来,黑暗中,他听到司藤厉声的一句:“不准跟来!”

  夜色融融,余音袅袅,再出去看时,人早已经不见了。

  ***

  颜福瑞的一生跟普通人一样,劳劳碌碌忙进忙出,谈不上特别,唯一有些不寻常的,是经历过一段听来离奇实则也的确离奇的故事。

  那个离奇的故事,以他看守了很多天的天皇阁小庙突然爆炸拉开序幕,以他抱着一部轰轰作响的电锯追赶武当山的小道士王乾坤为正式开始,以这个晚上平静落幕。

  从此之后,颜福瑞再也没有见过司藤。

  第⑩章

  颜福瑞没有像司藤之前提过的那样留在杭州,他觉得还是青城山待着更舒服些,他在那里被丘山养大,又在那里养大了瓦房。

  所以他还是回去了,房屋被拆掉了,那个所谓的“拜水都江堰,问道青城山”的度假村项目已经敲锣打鼓的开始了,戴着安全帽的宋工正在工地上指手画脚,一抬眼见到他,怕不是以为他又要泼自己一桶串串香的汤料,异常敏捷的跳开了,见颜福瑞没有动手的意思,又觉得尴尬,伸手正了正被跳歪了的帽子,问他:“那个不讲礼貌的娃娃呢?”

  ……

  反正没别的地方可去,颜福瑞在工地上留了下来,宋工让他给工地上的工人做饭,还许诺他将来度假村建成了,可以雇他看门什么的:“不过你要知道,我们是高档度假村,接待的都是国内外来宾,就算是看门的,也要会两句英语的。”

  英语,说到英语,颜福瑞又想起王乾坤了,事qíng了了之后,王乾坤收起了那个八卦huáng泥灯,说是要送还给安徽huáng家门:“我太师父借的,有借就有还,这是我太师父的信誉。”

  至于以后,王乾坤没说,之前想过的什么出国留学把道家推向世界之类的宏图伟愿也没再提了,不过最近一次发短信,他好像找到新的方向了,他跟颜福瑞说,我觉得我们道门现在太重视学术理论了,以前的那种方术技法反而丢了,你看看,那么多道门的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妖怪,丢不丢人!我必须得扭转这种局面才行。

  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是要重振当年道门全盛时代的雄风,颜福瑞泼他冷水说,但是那些都失传了啊,你懂什么叫失传吗?

  但是王乾坤自信满满,说得也很有道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山上地下,dòng里海里,坟里墓里,你怎么知道就肯定失传了呢,再说了,又不是过了千年万年,这才几百年啊。

  颜福瑞没词了,不过他还挺羡慕王乾坤的,有梦想总是好的,当然,他也有梦想,在工地上,他跟工人们聊起过,说是要努力赚钱,以后收养一个像瓦房那样的可怜孩子,再以后条件成熟了,说不定可以开个孤儿院。

  工人们都笑疯了,说颜老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自己都穷成这样了还做慈善?

  颜福瑞很生气,觉得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思想境界差的太远了,跟他们相处太费劲了,还是王乾坤啊秦放啊什么的好一些。

  说到秦放,颜福瑞一直很奇怪,他原本以为,发生这件事qíng,最难过的是秦放,但是秦放醒过来之后,静静听他讲完发生的事qíng,居然也就那么接受了。

  怎么能这样呢,至少也该难过一下,像电视里演的那样,醉个酒或者彻夜不眠几天才对。

  ***

  几个月后的一天,颜福瑞推着小推车买菜归来,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工房前看到一辆开上来的新车,门口和水泥的工人拿嘴努努房间的方向,说:“有人找。”

  尽管事先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了,真的见到秦放,颜福瑞还是愣了好一阵子。

  第一次见秦放,他从车上下来,穿黑色立领呢大衣,眼里带着淡淡的笑,周身一股子特无所谓的态度,看得出来是个家境很好没受过什么苦的年轻人,而后来的相处也证明颜福瑞料的不差,秦放人很好,对谁都很客气,没有那么多蝇营狗苟的花花肠子,所以即便司藤是个妖怪,他还是放心地把瓦房jiāo给秦放,跟着王乾坤去了武当。

  但是这一次,秦放有些不一样了。

  他倚着桌子站着,两指间挟着一枝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qíng,还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周身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懒散和冷漠,看见颜福瑞进来,秦放掐了烟,脸上第一次露出淡淡的笑容:“颜福瑞。”

  颜福瑞有些激动:“秦放,你好啦?”

  同司藤当时对沈银灯的妖力接收出现种种不适应一样,秦放虽然是白英的后代,有条件承继来自白英的妖力,但是毕竟是个普通人,苏醒之后还是出现了各种异常,直到颜福瑞离开的时候,秦放依然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和休息,今天见到,居然已经行动如常,实在是件值得高兴的事qíng。

  ***

  颜福瑞朝工头请了半天假,像当地所有尽地主之谊的普通人一样带着秦放去青城山上走走,给他推荐山上好吃的麻辣凉粉和凉面,张罗着买柱香拜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在香烟袅袅中仰头望经声悠悠不绝的上清宫老君阁,青城山正是季节,漫山苍翠,温度适宜,很多居住在附近的老人定期的进山活动腰骨,不算宽敞的上山道上来来往往络绎不绝,颇有几分热闹。

  秦放在上山台阶转弯处的一块指示牌前停下来,牌子上除了指明位置,还热qíng洋溢满怀自豪的把青城山夸赞了一通,大意是青城天下幽,这里的年平均气温16.8度,空气中的负氧离子含量高达91%,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天然大氧吧云云。

  秦放逐字读完,低声说了句:“好地方。”

  颜福瑞来了劲头:“可不是嘛,当年我师父处境那么不好,就因为住在这种地方,活了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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