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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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围巾果然一直没有用上。十二月十七号,气温二十八摄氏度。

  晚上八点多才从测试环境出来,走进办公室还感到头晕。低头先检查了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她那边中午一点,找不到有什么理由不回消息。

  这女孩子。

  梁子言推门进来:“还不回去?”

  “马上。”生日前夕,知道他明天飞法兰克福,岑清岭让今晚回家吃饭。

  “你们家一一放假了吧。”梁子言奇怪,“刚好圣诞假啊,你这生日这么好。”

  “一周前就放了。”

  “没回国?”

  季允之低头关机:“说要补觉。”

  对方明显在用唇部运动忍耐取笑,干咳一声:“确实辛苦。”

  车身在红灯前停下来。

  平平无奇的城市霓虹,永无止境的高楼遮掩月亮,延伸到天际线。冬天从来没有冬天该有的气息,也不属于秋天。

  或许应该落在春夏之间。她不在,他就不知道。

  语音跳出来。

  有点含糊的声音:“……你打什么问号,午睡刚醒呢。得出去买菜了,但是外面好冷。我现在觉得冬天也没那么好了。”

  车灯转绿通行。

  他把电话拨过去。

  她真在被窝里,声音暖暖的:“下班了吗?”

  “嗯。”

  “待会记得让我跟阿姨打个招呼。”她知道他要回家吃饭。

  这婚结得太幽默了,改口都不愿意。他不说话。

  “……别打问号,生日零点我会记得的。”她又慢吞吞地说话,“再说了,你不是下午出生的吗。”

  “惯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

  又在暗戳戳地说她。商忆捂住被子:“好了嘛。”

  他是懂她的。

  九月中就给她打电话,开门见山:“我忍不住了。”

  “不要来不要来。”她恳求他,“不要马上就来。”

  他需要深呼吸:“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果然一出境就变卦。

  “……那我很受罪,很辛苦嘛。”她比他委屈,“你一来我肯定又不行了……让我先自己生活,自己解决,不行吗?”

  “得寸进尺。”

  “……那你生气了?”

  他停一停:“不敢。”

  她抱着小八玩偶笑:“你让我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他没话讲:“信用卡收到了吗。”

  “不要不要!”她又反驳,“不是说好了不要这样吗?”

  他面无表情。

  她就拿指头戳一戳屏幕:“不是说好……你给我一段自由吗?”

  “是说好了。”他向后靠在沙发背上,语气淡漠,“是什么都答应你了。但我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你努力去够,我就感到无法忍受。”

  她呆呆看着他。

  随后狼狈挂断视频。

  紧紧捂住脸,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商忆知道他是有一点脾气的。

  尽管不太可能仅仅是因为她不允许他那么快来看她、却又要求他冬天一定要来,轮到她严密把控着所有感情发展的关卡;但或许是她的行为,让他发散到了其他方面。

  澄澄总说他为她改了很多——与其说是改,更像是一种拆卸。

  只要识别到她,就把所有的盾牌和底线人为拆除。

  但性格还是在那里。

  一旦感觉到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就会本能警惕。

  不过这不妨碍,还是每天下午叁点乖乖给她发早上好。

  她猜的不对。

  季允之是有情绪,但和她掌握主导权无关。

  他只是一个困惑于“游刃有余和相爱之间关系”的,二十九岁的,无知男人。

  她表现得这么进退得宜,也可以不见面,是否证明,现在她喜欢他远远不如他喜欢她多了?

  他觉得是,他不太高兴。

  所以调整耳机位置:“明天要回北京。”

  “……这么正式啊。”她在那头小声说,“29岁,又不是30整。要特意回北京过吗?”

  “可能老了吧。”

  嗯?

  “不像有些人,闹完一大圈,还是二十出头。”她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然后是一句平淡陈述,“所以,见不见面都没关系。”

  明知道他看不见,还是抬手给自己的嘴巴拉拉链,低下头笑。

  “你的逻辑呢?”她使劲趴在枕头里,“不要这样说好吗……我真的每天都很想你。”

  “感觉不到。”

  “……真的很想。”她甚至想要打滚了,“是我应该要独立一点。我以前很独立的,结果成年之后,反而变成巨婴了。”

  “这种话少说。”

  “……又怎么啦?”

  “声称自己是巨婴,但过去四年,每一步都按照你预料的发展。”似乎路过她学校的西门,他在一张“实习”标志后停下,“一一,没有这么聪明的巨婴。”

  她心里一咯噔:“你什么意思?”

  “我无条件地爱你。”

  他停在这里,而后反问:“你也是吗?”

  他终于问出口了,而这才是他这两个月没有马上去看她的真实原因。

  不过这些也不妨碍,他明天会飞往法兰克福。

  商忆猛地跳下床。

  打开电脑,手腕还有些轻微的抖,一边找到视频。

  这是她一个月前委托阿姨去办的。

  “……19年的道路监控?”岑清岭向她确定,“和你们有关系吗?”

  “对……博礼南路这边,靠近花园停车场的入口。”心脏怦怦跳动,“2019年6月11号,下午五点半到六点之间,红绿灯摄像头。麻烦您了。”

  她静静看着这短短十五秒。

  十二月十八号,最后一分钟。

  季允之坐在车里,抬头望向那扇小窗户。

  她还是被他养得不错的,深层性格明显有变化。尽管预算有限,却咬一咬牙给自己租了很漂亮的单人公寓,在靠近老城市中心的地段。

  不接受跟人合租,幸福指数就会显着提升。现在她也习惯不让自己受委屈了,不需要苦难教育。

  海德堡还只是下午五点,幸运的是和夜晚毫无分别。窗户里,灯光一直模糊亮着。

  电话如约打过来。

  “……我也是,”声音还是小小的,“我想你,喜欢你,爱你。很爱你。生日快乐。”

  他低着头。

  沉默半晌,还是笑起来:“……听到了。”

  “你……你去看我给你发的东西。”呼吸里有细微的急促,“看完不管想问什么,都不许问。我不要回答你。”

  电话被挂断。

  又搞什么东西。季允之还是打开视频。

  正在下雨,画面泛着某种陈旧的阴。但少女一一的裙摆是明亮鹅黄,撑着伞,背着书包,在等红灯。

  他一眼就认出来。

  其实看不清脸,是这站得笔直的纤细身影和下颌低垂的乖巧弧度,如出一辙。

  原来一直都没有变过。

  下一秒,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他不至于认不出自己。

  “我是喜欢过一个男生……但是他坐劳斯莱斯来上学。就不喜欢了。”

  “一般都是商务用车,学生上学装什么。”

  “对呀对呀,就是太浮夸了嘛,跟我不是一路人。”

  “如果你一开始这么对我,就好了。”

  “如果我暗恋别人算的话,你就不是初恋哦。”

  “如果那天不是你,我不会那样求你的……我自己可以解决。”

  母亲问:她是怎么找上你的?

  还有——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正常认识,能不能谈恋爱呢?”

  十九岁的一一乖巧坐在他怀里,鼓起勇气:“你会喜欢我吗?”

  他猛地推开车门。

  早有准备。拿卡刷开楼栋门禁,直接大步奔向二楼。

  抬手几乎想要锤门,生生忍住了,只是轻柔敲一敲。

  他跟她说要去北京,她没有多想,应一声就过来开门:“hallo——”

  错愕看着他。

  他同样死死望着她。

  她咬一咬唇,胸口起伏的频率和他一致:“你……”

  “我不问。”

  他停下来,抬手去攥她的颈后:“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

  门被重重甩上锁好。

  柔软的身体陷进小床里,只有一双带着雾气的眼睛,因残余的茫然而微微睁大。

  大衣早就不知去向。他解到衬衫,声音冷静:“一直在吃药,对吗?”

  她提过这件事。长期服用短效避孕药,用来调理经期、缓解生理期疼痛,是很常见的一种药物手段,一般没有什么副作用。她还是疼,所以去开了叁个月的剂量。

  也确实不会怀孕。

  她不自觉做了吞咽动作:“你不是……”

  “万幸。”皮带被迫切抽出的细微金属声,“在北京的话,现在我会疯掉。”

  他俯下身,抬手触碰她的脸,仔细凝视、端详,绝不放过每一寸已经长大的肌理。

  目光炙热到她只想遵循躲避本能,却不能:“……几岁了?”

  她心尖重重一烫,被来自很多年前的小箭击穿:“……你不生气?”

  “生气?”他笑了一声,“我只想——死你。”

  她胸口起伏的频率更加剧烈,目光依旧望住他,却又透过他去看另一个人——同一个人,二十一岁的他自己。于是眼神潮湿,朦胧浸润在时间的流里:“只有可能是你……一一很坚强。”

  “我一直很坚强,不怕事的。”

  手指落在他肩上,颈侧开始承受亲吻:“因为是你,才会、才会什么都想要。”

  时隔多日的结合原本应该让两个人都疼痛,但这一刻所有艰涩都奇异地消失,只剩下必须立刻融为一体的决意。他甚至直接进到极深的位置,抬手紧紧扣住她的手腕:“……十四岁在想什么?”

  “在、在开始喜欢你。”她望着他,只是望着,嗓音轻柔。

  “……十五岁?”

  “后来没有再见到你了……”她紧紧搂着他的脖颈,“但还是喜欢。”

  “……十六岁?”他伸手,开始扶她的腰肢。

  “有点记不清你的样子……”她轻轻咬住唇,还是哼唧一声,“偶尔偷偷想一想。”

  “十七。”

  “……已经画不出来了。”她开始胡言乱语,“但是、但是他们都没你长得高,也没有你好看。”

  “十八。”

  他回来了。

  十八岁的第一秒,他在她的身体里,重重顶入:“认识我了吗。”

  “十八岁……”她哭出来,一口咬在他肩上,“是你的了。”

  ——————

  “但我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需要你努力去够,我就感到无法忍受”

  狗男人的人生巅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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