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怀姝 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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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幸之余,周氏看着少女清冷妍丽的面孔,又生出一股身有所感的同情。

  生得虽美,不得夫君欢心,又有何用?

  撄宁没有开口,只微微颔首。这种场合她也不是头一回碰见,说多错多,不说最稳当。

  戏台上唱着出南柯记,楼顶的天窗早早被支开个缝隙,细雨落在厅前荫草丛,半分不湿裙角桌案,又能窥见清新蓝天,可见定席之人别出心裁。

  下人斟好热茶退了出去,周氏这才开口:“听闻王妃是泸州人?”

  来了,上来先套近乎。

  这个法子撄宁做生意时碰到过无数回了,一句‘是,但我给您的绝对是公道价,满市面上打听也没有比我给价更便宜的’就在嘴边,险些下意识的说秃噜嘴。

  她喝了口茶掩饰心中尴尬,顿了顿,才道:“是,本宫幼年住在泸州外祖家。”

  这还用问吗?撄宁腹诽,装的好像刚知道一样,背后恐怕都把她查了个底儿掉,不然孙府小少爷那颗石子,怎么就不偏不倚冲着她来?

  装样的本事比她还好,撄宁暗暗生出一阵钦佩。

  “妾正好同您反着来,幼时家在燕京,后来随夫家来的泸州,”周氏目光落在少女脸上,柔声道:“不过,泸州比燕京要自在些…”

  “确实。”撄宁点点头。

  出行前,明笙给她攒了压箱底的步摇,长长的金坠垂到脑后。

  她点头的幅度稍大些,就打在了耳垂上,吓得她一个激灵儿。

  小小的耳垂昨晚受了不该受的厮磨,今早起来还是红肿的,她甚至隐隐生出了错觉,好像那一小块莹润的软肉还被人含在唇齿间亵/玩,凉风一吹,就是酥骨的麻。

  她身上遭殃的,又何止这一出。

  什么王爷,简直连未知事的小儿都不如,口舌之欲还没戒,含在嘴里就不松口。

  不光要用舌挑弄,还爱咬,齿关碾合,似咬非咬,细碎的折磨,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到她肌肤上。

  逼得她受不了,攥紧他的指头,一边抽噎一边骂,那恶人才肯松口,趴在她锁骨上闷闷的笑,笑得浑身发颤,带得她平白受罪,两条细白的腿也跟着抖。

  宋谏之最多让她喘口气。

  不消片刻,等待她的又是难忍的折磨。

  好像存心要欣赏她的崩溃。

  撄宁心底念头翻涌,边记小账边暗骂晋王殿下,从无耻、混蛋到坏种,所有能想到的词儿都用了个遍,脸上表情却更冷了。

  这一幕落在周氏眼里,就成了不耐烦。

  她心里焦急,表面撑着体面,能套近乎的话都说上了,一曲南柯记唱到了尾,晋王妃还只是三五个字的应着。

  她心一横,干脆单刀直入:“王妃瞧那个旦角,唱的可好?”

  撄宁没反应过来,这孙夫人说话属实有些驴头不对马嘴,唱得好不是用听的吗?

  她顺对面人的视线望了过去,戏台上小花旦妆面精致,一个反手甩袖,两步慢走,衬出窈窕纤细的身段,万般风流,尽在不言中。

  撄宁看直了眼,她方才只顾着装样,竟没发现唱戏的花旦是个美人。

  色迷心窍的撄小宁点了下头,说话也驴头不对马嘴起来:“生得真好看。”

  她话里是小小的倾慕。

  周氏自知失言,正悔得不知如何是好,听见这话,还以为晋王妃领悟了自己的意思。

  她垂眸浅笑,品一口茶,声音中含着点高高在上的同情:“褪了妆也标致,只可惜她自幼练功,伤了根本,没法子再生育了。”

  话到最后,是一声略显做作的叹息。

  第60章 六十

  “啊…”撄宁吞了半截的音, 她想不太明白,话怎么就拐到美人不能生育这桩事上了,只能先点点头, 满肚子搜刮词儿:“是个苦命人。”

  眼前的茶盏见了底, 她略一抬眸, 眼神落在小炉上, 还未开口, 身后的明笙端来了炉上蒸着的茶盅。

  热茶水冲溅到青釉盏中, 勾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撄宁望着盏中尚未平息的茶汤小漩儿, 倒映出她薄施粉黛的脸, 她直觉孙夫人的话也像这漩涡,擎等着把她套牢拽进去。

  奈何她实在听不懂这人话中的弯弯绕绕,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应付。

  周氏抬眸看她一眼, 目光低低垂着, 轻抬下手,后侧身着鹅黄织银夹衫的女子便上前为她斟了茶, 脚步轻缓,举止若清风。

  周氏面上挂着浅笑,看向撄宁:“妾身后跟着的这个, 也是一样的底子, 伺候老爷两年多, 安分得很, 这妾室通房无所出,是最好拿捏不过的了。”

  她话音一落, 撄宁的脑袋瓜儿彻底底变成了一团浆糊, 还是冒热气儿的那种。

  她定定的瞅着案上的玫瑰莲蓉糕,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海里飘着。

  人说话为什么要打哑谜啊?

  周氏见她陷入沉思, 再接再厉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说句唐突的,妾和王妃都是女子,女子最懂女子的处境,与其让夫君在外纳些不三不四的,不如咱自己拿捏稳妥。”

  明笙目光扫过周氏,眼看她就要抚上自家小姐的手,思索一刹,干脆行到墙边打开了窗户。

  混着湿意的凉风灌进屋里,冲散了氤氲的燥热。

  她支好窗户,回到撄宁身边冲周氏福了福身,道:“屋内燥热,我家王妃受不住,还请孙夫人见谅。”

  她意有所指,周氏也不能点破窗户纸,只能抿着唇撑出个笑脸。

  屋内一时间沉寂下来。

  撄宁拿着块莲蓉糕一点点的抿,上午叫花鸡吃多了,腻的没什么胃口。

  她七拐八拐的想法钻了死胡同,眼看想的脑袋就要冒烟儿了,又听到周氏说了句。

  “像她们这种戏班出来的女子,连家谱都记不了名,哪怕再得宠也威胁不到咱正室。”

  撄宁忽然抓住了脑海中那根弦,这是要给晋王身边塞人呢。少女双眼一亮,就说嘛,她撄小宁聪明得很。

  她心中敞亮,开口却有些犹豫:“孙夫人的意思是,让本宫收下她?”

  要是能说实话,撄宁第一时间就得把头摇成拨浪鼓。

  好好一个美人,于公于私,她都不愿意将人塞到晋王身边。

  且不说活阎王压根不吃美人计这一套,退一千步,就算他吃,那美人更惨,这不是落进了魔窟里?再退一万步,她可没胆量给那厮安置身边人,那是个面对天下之主都少见折颜屈膝的人,谁敢?

  反正她是不敢的,当缩头乌龟都要受折磨,哪里轮得到她出来逞英雄好汉指点江山?

  “这……”周氏没想到王妃会直接点破,面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她掩饰的啜饮口茶,柔声劝道:“妾只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王妃莫要多虑。”

  “哦。”撄宁点点头,她是个老实头儿,别人既然不提了,便也安心的没再说旁的。

  周氏方才分明就是要塞人,这阵儿怎么又变了主意?后宅当真是比生意场还难懂的地方。

  撄宁默默思忖着。

  姜家有不允纳妾的家规,别说她在泸州住的那十数年,便是在交际繁杂的燕京,她也少见后宅女子斗来斗去的手段,这方面当真一窍不通。

  更领会不得周氏闷到呕血的心情。

  好一招以退为进,老爷说得不错,这晋王妃城府颇深,不是好相与的。

  一出南柯记落了幕,那花旦褪去妆面来到雅间,给贵客见礼。

  生得确实标致,但撄宁一见她,便想到方才和周氏的对话,活生生的人被当成物件赠送,无法生育竟成了令人安心的由头。

  她想通了这弯弯绕绕,心中一窒,梗得连茶水都喝不下。

  那厢周氏和花旦一来一回的说着话,话里话外都是赞她懂事妥帖,戏唱得好。花旦也极为配合,低眉顺眼的应话,嗓音带着点唱戏的柔,听得人筋骨酥软。

  俩人余光俱是凝在晋王妃身上。

  能脱离贱籍的机会,谁不想抓住?

  早在孙夫人来寻她时,青红便意识到了,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哪怕有些风险,也值得一搏。

  她余光落在晋王妃身上。

  确实生了一副倾城貌,看的人眼前一亮,但瞧上去冷冰冰的没什么表情,而且连点客套话面子功夫都不愿意做,难怪不讨晋王欢心。

  高门贵女向来如此,不肯放下身段迁就夫郎,须知男子爱的就是个千娇百媚解语花。

  青红心中隐约生出两分侥幸。

  这晋王妃虽未应下,但只要孙府肯设局,能让她见上晋王一面,便有几分胜算。

  她心中默默思量着,开口应下孙夫人的话:“能去孙府唱戏是青红的福分,只要夫人开口,青红自是无有不依。”

  窗外一阵马蹄声传来,她却无心顾及。

  客气话说的差不多,温良顺从也装演完了,青红顺着周氏微挑的眉,转身看向晋王妃,正要妥帖的问个好,就见那稳重自持的晋王妃快步走到了窗棱边。

  巴巴的探着脑袋往外望。

  青红脸上提了一半的笑僵住了,正对上王府侍女冷淡的眼神。

  将她自上至下的略一打量,意思不言而喻,然后冲孙夫人微微颔首,便跟到了晋王妃身边。

  窗外的细雨早就停了,天色却还是半阴不晴,层层云雾中悬着轮白亮的日头,不像雨停,反倒像风雨欲来。

  身披盔甲的缉私营官兵踏马过街,乌压压一片,剑戟林立,马蹄将街面积水踏出小朵盛放的水花。

  为首之人一袭墨色衣袍,漆黑发丝高高束作马尾,归拢在一方鎏金发冠中。

  前襟一片精绣的金线蟒纹,从肩头攀到挺直的脊背,暗金绣纹衬得他眉眼狷疏,偏偏玉肤红唇又生得昳丽,实在俊美,姿容夺目难以言说。

  一路行来,不知吸引了多少人惊艳的目光,紧对面。茶莊二楼窗口就有好几个小娘子,以帕掩面悄悄往下望。

  别说旁人,就是撄宁这个看惯了的,心神也不免为之一荡。

  但不消片刻,她就回过了神,皱着张包子脸,拧了两根细软的眉毛,对晋王孔雀开屏样的行径嗤之以鼻。

  这厮就是绸子被面麻布里——表里不一。

  看着光鲜漂亮,内里全是心眼子,拿筷子一戳就淌黑水,芝麻汤圆一个。

  这样的货色,就是生的再好看,她内心也是唾弃大过钦羡的。

  呸呸呸。

  撄宁小小的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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