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归 第3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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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儿,李邵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敏锐地发现,父皇的神色又转向了紧绷。

  他说错了什么?

  “睹物思人?”圣上轻笑了下,眼底却没有任何笑意,“那你告诉朕,你睹了什么、又思了什么?”

  李邵语塞。

  母后走时他才四岁多,他能记得什么?

  圣上道:“睹物思人的是朕,朕能记起来那些东西原是放在哪儿的,你母后当年喜不喜欢,又为着那些东西与朕说过什么。

  朕知你彼时年幼,朕把东西赏给你的时候,也曾一一与你讲述过那些故事。

  邵儿,你听进去了吗?”

  李邵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

  他当时确实听了,也没有左耳进、右耳出,但前前后后也这么多年了,他真的一时半会儿间回忆不出来。

  毕竟,都收在库房里,要不是看过一眼单子,他甚至都忘了有这么些东西,又怎会记起什么故事。

  “你如今这样,去你母后墓前又能说什么?”圣上叹息着,“你认为现在的你,能让你母后满意欣慰吗?

  你待在这儿,好好想一想怎么治东宫,又要怎么治朝堂。

  想出些头绪了,再告诉朕。”

  李邵愕然。

  他隐约反应过来了父皇话里的意思。

  母后忌日前,他不能解除禁足,那他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李邵不由急切起来:“父皇,您要把儿臣关到过年吗?”

  “朕没有这么说,”圣上站起身,走到李邵跟前,双手在他的肩膀上压了压,“朕只是希望你多思多想。你还年轻,朝堂上很多事你可以不懂,但你不能不想。”

  李邵的眼睛红了,急的。

  他想说自己没有不想,他想得可多了。

  他甚至清楚这一次的事端起于徐简,清楚有人借题发挥,清楚徐简想要压他一头……

  可他怎么说?

  他难道跟父皇告徐简的状?

  圣上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往外走。

  曹公公见他出来便跟上了,转头看去,不见太子的身影。

  御驾出了东宫,大门又紧紧关上。

  一路上恭谨回避的宫人不少,小心翼翼着,看到了圣上情绪沉沉。

  消息往各处传着,拼凑出了一个揣测。

  太子可能又惹怒了圣上。

  太子的禁足,不一定能在先皇后忌日前解除。

  第323章 迎风乱舞(两更合一)

  皇贵妃是首先确定这一消息的。

  圣上来的比预想得早,远没有到用午膳的时候,因此,在榻子上打盹养神的皇贵妃被嬷嬷叫起来时整个人都很迷糊。

  “什么?”她的声音还带着困倦。

  嬷嬷拉着人坐在梳妆台前,麻利地给她整理仪容:“圣上马上就到了。”

  皇贵妃惺忪问:“我一觉睡到中午了?”

  嬷嬷真是哭笑不得,却也晓得现在不是打趣时候,匆匆把消息说了。

  “下朝在御书房坐了会儿就去东宫了,好像是前脚使人说来用午膳,后脚就摆驾了。”

  “去的时候,面上不太愉快,眼下也不清楚东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听说回来时也憋着火。”

  “甚至没有回御书房,在御花园里走了走,稍稍缓了缓就向着翠华宫来了。”

  “曹公公使人来报的,特特提了今日要小心伺候。”

  皇贵妃憋了一口气,把自己憋清醒了几分,又把这口气长长吐了出来。

  伺候个午膳,不算轻松,但也习惯了。

  可离午膳还远,她得多费多少心神才能应对圣上的脾气?

  偏偏,谁都不知道东宫那儿,太子到底怎么招惹圣上了。

  “难得见到圣上被太子气成这样。”皇贵妃小声嘀咕。

  以前不是没气过。

  气不出御书房,关起门来父子两人不管怎么沟通的,圣上也不会把火气带到其他地方。

  今日,的确反常。

  未及嬷嬷回应,外头已经接驾了。

  皇贵妃忙不迭起身,一路迎出去,在殿门外见到了圣颜,赶紧行礼。

  圣上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

  内殿落座,宫人奉茶。

  皇贵妃面上端着,只当全然不晓得圣上去了一趟东宫:“您说过来用膳,臣妾就让小厨房煨了盅汤,还没到时辰。”

  “是朕来得早,也没到午膳时候。”圣上抿了口茶,神色之中透出了几分疲惫。

  嬷嬷揣度着,没有让主子吩咐,便把人手都屏退了,而后又看向曹公公。

  曹公公与她一阵眼神沟通。

  嬷嬷会意,轻手轻脚出去,守在外殿。

  皇贵妃与圣上续茶。

  圣上看了她一眼。

  相处多年,他也算了解皇贵妃的性子,亦晓得她为人,便道:“看来你今儿过得也不怎么样。”

  皇贵妃讪笑。

  后宫嫔妃们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她从来不与圣上告状。

  她就是一个维持平衡的,棋盘只要不会翻,她就稳坐中央,多一句废话都是多给别人脸。

  谁要争宠,自己和圣上磨去,反正别想从她这儿得到任何“好处”。

  可今日,她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因为圣上有谈兴。

  她得作陪。

  “毕竟是十五,”皇贵妃轻笑了下,颇为无奈,“她们想打听什么,您其实也知道,说来说去都与东宫有关。”

  事可以说,名不会点。

  圣上倒也喜欢她这种实事求是:“前朝后宫,都憋着心思。”

  皇贵妃迅速看了圣上一眼,又道:“还有十天了。”

  “朕刚从东宫过来,”圣上叹了声,“邵儿说想去皇陵祭拜,朕否了。”

  皇贵妃垂眼。

  她是不会说李邵坏话的:“殿下是一片孝心。”

  “他孝顺,也孝顺得糊涂,”圣上的指腹摩挲着茶盏,神色冷了许多,“你说,这些年朕管他,是不是管得太松了?”

  皇贵妃“哎呀”了一声,迅速整理了思绪,试探着道:“您为什么这么说?太子这些时日禁足,应该是有长进……”

  “朕也不知道他长进去哪里了!”圣上道,“他惦记着趁他母后忌日解了禁足,但他又不见得真的多惦记他母后。”

  皇贵妃不接话。

  这话能怎么接?

  说太子殿下很惦记先皇后,就是在否定圣上的话,而且她又没有这么说的证据;

  说殿下确实不惦记,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哪怕实事求是说,先皇后走得太早、殿下太小,惦记不住也很寻常……

  解不解太子的围、那说不好,她自己在圣上这儿就讨不到什么好。

  真是、真是太难了!

  万幸的是,圣上也没有一定要让她说出什么来,反而继续说起了李邵的不是。

  “他母后的那些遗物,弄得乱七八糟,”圣上眼中颇为惋惜与心痛,“倒不是念想不念想的,是他不曾认真打理过宫中事务,甚至不明白这是错的。”

  皇贵妃听懂了。

  物什是死的,人心若没有记住,东西保存得再好,也就在库房里占地,不见天日;心里若是真的惦记着,即便东西全坏了丢了,脑海里依旧能勾勒出来。

  回忆可以由东西引起,但首先得有那份心思。

  太子殿下知道猎鹿要分给圣上、皇太后、晋王与她皇贵妃,但他却没有把他的母后搁在心里。

  忘了母亲,也没有治下。

  “您点拨殿下了吗?”皇贵妃问。

  “朕与他说过许多道理,”圣上按了下眉心,“却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多少,很多事情靠悟,朕教了不少,三孤也教了他这么些年,去礼部观政也是徐简跟着,谁都没有少教他。

  朕一直说他年纪小,年少心性不定,长大后慢慢能端正起来,这也不是朕替他寻理由,而是朕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朕跟他一般年纪的时候,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惹的麻烦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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