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凶猛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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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寒衣早读时默写交白卷被语文老师抓了现行,这会儿正双管齐下抄着《逍遥游》,眼皮也懒得抬,言简意赅吐了一个字:“滚。”

  “班长,咋办啊这……”范阳上午刚对刘国庆夸海口说保证完成任务,被现实毒打了只好又找回夏梨。

  夏梨扭头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要不你再问问?”

  范阳绝望地指了全班一圈,“你看看这一个个鹌鹑似的脑袋,再问八百遍都没用啊。”

  巧的是,那根绝望的手指停在了弋戈身后。

  弋戈坐在自己位子上,专注地写着物理试卷,从刘国庆宣布运动会的消息到范阳满教室拉人,她全程没有关心。

  反正已经没希望了,范阳消停了半个月的贱脾气又冒头,拿着根笔贱兮兮往弋戈背上一戳:“欸一哥,报个铅球不?”

  他这一戳,弋戈手一滑,卷子上顿时出现长长一笔划痕。

  弋戈没好气地回头,绞着眉:“你有病?”

  范阳看惯了她这凶神恶煞的样子,毫无惧色,还十分善解人意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要不要报个铅球?您这个吨位不上个硬菜可惜啊!”

  范阳一开口话就没边,夏梨和蒋寒衣忙给他使眼色。弋戈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没劲。他们三个有的唱红脸有的唱白脸,好像她是个精神脆弱的定时炸弹,一点就着。

  可明明挑起话题的是他们。

  她收敛神色,平静道:“没兴趣。”

  然后转回身去。

  弋戈没发飙,居然连个黑脸都没甩,范阳觉得新奇,更来劲了,往前一凑又说:“别呀,这运动会说到底是集体活动吧,一个两个都不报咱班还怎么参加?!”

  他音量不小,虽然是针对弋戈说的,其他人倒是都听到了,头埋得更低。

  范阳见状,索性扯嗓子对全班喊:“都听见了别装傻啊!虽然是自愿报名,但这是集体活动!都想着去操场上吃吃零食聊聊天,不怕其他班的笑话?!”

  越说越戏瘾上身,他干脆把报名表一甩,叉腰道:“都这样的话,这活我也不干了!反正连名都报不齐,咱班退出算了!”

  姿势到位,语气到位,范阳这一出演得还真挺像,陆续有几个同学心虚地回过头来观望。夏梨会心一笑,偷偷给他比了个赞。

  范阳得了鼓励,心里得意,倒没忘了正事,戏继续演着。仍旧摆副黑脸,“爱报不报,反正不是我一个人丢脸!”

  终于,有个女生站起来,豪迈道:“报嘛报嘛!又没说不报!我报个立定跳远!”

  这是抢着把轻松的项目挑了,范阳心知肚明,但也没说什么,点了个头在报名表上加上名字。

  立定跳远总共仨名额,瞬间报满了,教室里又安静下来。其余项目还是空空如也。

  范阳没想到自己这么足一出戏药效才这点,火气真的窜上来,极不耐烦地“啧”了声:“搞什么,真跟我求着你们报一样!”

  刚刚是演戏,这会儿是真有点不爽了,手里拿着笔往边上一摔。

  好死不死,这杆笔撞在墙上,一个反弹,打在了弋戈背上。

  “……”

  范阳对天发誓,这次他绝对不是故意的。

  说来也奇怪,从方才被打断起,弋戈就一直不能再集中注意力,止不住地竖着耳朵听身后的动静,好奇一场运动会而已怎么值得这么一番折腾。

  一支笔弹在背上倒没有多疼,弋戈盯着试卷上那笔划痕,鬼使神差地,回头问:“报名表呢?”

  范阳提心吊胆,生怕前座这位大姐直接给他一拳。蒋寒衣也紧张着,既怕弋戈真的被影响了心情,又怕弋戈发脾气跟范阳干一仗。

  谁知,弋戈看起来无比平静,还问报名表在哪???

  范阳反应不过来,蒋寒衣却鬼使神差地两指摁着报名表,戳到她面前。

  弋戈抬眼,说了句:“谢谢。”

  蒋寒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仿佛她签的不是报名表,而是张价值千万的支票。

  弋戈快速地填完,把表推回去,平静地转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范阳连忙抓过报名表看,发现弋戈报了两个项目,1500 米长跑和铅球。

  这俩每年都是无人问津的老大难项目,别说人少的 a 班了,就是人数占优势的普通班,也未必能报齐名。

  “靠!大哥你行啊!!!”范阳激动无比,爆出一声惊呼,十分没数地一巴掌拍在弋戈肩上。

  这架势,不知道的真以为弋戈是他拜把子兄弟。

  蒋寒衣连忙赶在弋戈黑脸前把他的狗爪子拽了下来。

  弋戈回头,满脸写着“你有病?”

  范阳后知后觉地怂起来,心虚地嘻嘻笑:“我就是没想到你能报这俩,诶对,能采访你一下不?为啥报铅球啊?”

  十几岁的少年有些难以言说的“心机”,在运动会的项目选择上要弯弯绕绕地想许久。譬如篮球、短跑,这些是自带魅力加成的项目,男生投篮时动作定格耍耍帅,女生跑起来的时候马尾飘扬,围观同学里春心萌动一大片。

  铅球却是一个处在鄙视链底端的项目,被认定属于“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傻个,对女生来说尤其如是。铅球赛场上,大家好像也从来不关心成绩如何,倒像是个“身材博览会”,偷偷观察着每个班被推出来的那几个可怜的胖子。

  范阳都做好准备放弃这个项目了,没想到弋戈主动报名。

  弋戈上下扫了他两眼,面无表情道:“不然呢?靠你肩膀边上这两根筷子去扔?那才真是丢人,不知道的以为到了菜市场要选白斩鸡。

  ”

  “噗嗤——”她话音刚落,蒋寒衣便绷不住笑出声来。

  范阳懵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弋戈是在说他胳膊细得像筷子。他不服气,两边胳膊抬起来正要反驳,话还没说出口自行闭了嘴。

  …确实像筷子。

  身边的家伙还在笑,范阳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笑屁笑!你比老子好到哪里去?!”

  一看才发现,蒋寒衣确实在笑,但人家不是对着他。

  这人笑得像朵见了太阳的向日葵,眼睛直勾勾盯着弋戈。

  而一向对后桌深恶痛绝的弋戈,居然也这么久都没转回去。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是不是也有点勾着嘴角在冷笑的意思?

  这俩人,是在一起嘲笑他???

  “靠!大姐,这么好笑?!”范阳新奇地勾着脖子问。

  弋戈被这一问,迅速敛了表情,剜他一眼转回身去。

  范阳觉得不对劲,问蒋寒衣:“你俩笑啥?”

  蒋寒衣也早收敛了笑意,看着范阳一连二傻子样,故作不屑道:“笑你。”

  “笑你大爷!”范阳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一巴掌拍了拍蒋寒衣胳膊,还捏了两下,“你比我好多少?不一样是个白斩鸡!”

  蒋寒衣不直接反驳,指了指报名表上自己的名字。

  铅球 蒋寒衣

  3000 米 蒋寒衣

  4x200 米接力 蒋寒衣

  “你行你上。”

  范阳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才凑齐的男子铅球名单,不得不把这口恶气咽下,灰溜溜起身开启了新一波求爷爷告奶奶之路。

  没了眼毒且嘴碎的同桌,蒋寒衣忍不住继续看着右前方的女生伏案的背影。

  刚才她故意用打量的眼光看范阳,又不屑地嘲讽他在运动会上不顶用,正大光明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白了,范阳这嘴贱的屡屡拿人身材开涮,他自己那小身板又好到哪里去?不过因为是男生,从没有受过这世界刻薄的审视,无端生出自信而已。

  蒋寒衣又想到弋戈刚刚的那个眼神,憎恶的、不屑的、报复的,仿佛燃着一小丛蓝色的焰火。

  蒋寒衣从没见过女孩子的眼里袒露这样直白的对抗与厌恶。

  这个眼神像被拍了照片一样定格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第11章 .“努力”是个笨重的龟壳,人人都想证明自己是轻盈的飞鸟

  运动会的意义是什么?

  刘国庆在班会上说起这个话题,从勇于拼搏再创佳绩讲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口若悬河地上了二十多分钟的思想教育课。

  但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这些都是扯淡——运动会真正的价值在于那宝贵的三天假期。再加上树人每次的运动会都连着国庆长假,艺高人胆大的,直接“旷会”,凑齐十天,约等于半个寒假。

  当然,对于尖子班学生来说,这些都是不存在的。

  刘国庆一早就“暗示”大家,开幕式结束后,没有项目的,可以轮流回教室自习,留几个同学加油就可以。

  但他这话从来都没人听。

  一年就一次的机会,一班就算有想留下来自习的同学,也会被其他人的热情感染,选择下楼去放松放松。

  “多学这两天就能考上清北咋的,谁留谁傻!”去年,范阳更是一句话把大家的后路都给封死了。

  毕竟没谁敢用行动宣誓“我要考清北”。

  但今年,不知前情的弋戈就做了这第一人——当然,就算知道了前情她也会这么干。

  她报了两个项目,铅球和 1500 米长跑。铅球报名人数少,没有预赛,决赛在今天下午;1500 米小组赛在明天上午,半决赛和决赛都在明天下午。

  弋戈在方阵里凑人头,混完开幕式就溜回了教室。

  夏梨是一班方阵的旗手,又兼任广播站的播音员,焦头烂额地忙活了两个多小时,才找到时间回班换衣服。

  一路走上楼,每一层都空荡荡的,因此发现弋戈专注地坐在教室里刷题的时候,她差点被吓了一跳。

  “…你,你没下去啊。”夏梨出声道。

  弋戈这才发觉教室里来了个人,抬头见是她,点了个头,简略道:“嗯。”

  说不清为什么,看着弋戈这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模样,夏梨有些介怀。如果换做是别人,她也许会关切地问一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才没下去,或者直接玩笑着说对方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但这个人是弋戈,她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不下去看看?”夏梨走过去,从抽屉里拿出备用的衣服,语气轻松,状似随意地说。

  “不了。”弋戈没抬头。

  “……”夏梨没话说了,但她胸口莫名地堵着一团气,怎么也下不去。

  想了想,她又说:“铅球是在下午吧?到时候我们去给你加油!可惜今天我要在广播站值班……我让范阳找几个人组织个啦啦队吧,咱们班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报这个项目呢。”

  这话终于让弋戈有了点反应,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夏梨一眼,好像在想事情。

  夏梨微笑着等待她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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