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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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斯科的雪景是美丽的。孟庆树用一句富有诗情的话概括了大雪后的莫斯科,她说:“上帝用一领洁白无瑕的大斗篷,把我们跟莫斯科包裹起来,预备送到共产主义天国里去!”

  莫斯科西南郊的新圣母公墓是世界著名的墓地之一,它占地64000平方米,被红色的垣墙护围着。墓地上古木参天,各具特色的碑碣雕像林立。它与巴黎的拉雪兹公墓齐名。各国的历史学家、社会活动家和文学艺术家,都怀着各自的愿望和需求到墓地来巡礼。

  这块墓地在16世纪就初具规模,那时是封建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的专有墓园,风景绝佳,环境幽静,一位俄国贵族在生前游览墓园时说过这样一句话:“死后安葬在这里那是幸事。墓地的宁静使死神也变得受人欢迎。”19世纪,加入墓地的是百万富贾和有名望的高级知识分子,十月革命后,这里成了红场之外的最重要的官方墓地,安葬着高级官员、将军、英雄人物、政治家、科学家、文学艺术家和社会名流。

  四位俄语流畅的外国人,在这样的天气来墓园观光,使守慕人惊讶。

  墓园银装素裹,一片沉寂。他们的高筒皮靴踏着松软而洁净的沙沙作响的厚雪,在墓道上漫步,他们各人心里都产生着一种奇趣:

  博古:“我仿佛觉得墓中人在望着我们。感谢我们打破了严冬的孤寂,给他们带来了慰藉。”

  刘群先:“我觉得墓地的寒冷非常特别,这种冰冻凝固的清冷,使我的心都冻透了。”

  孟庆树:“这雪,使墓地变得纯洁、恬静、安详、美丽,这些长眠者生前未必幸福,而在墓地却享受着永恒的安宁。”

  王明:“历史真情往往被后来制造的假象掩盖在坟墓中,死人注定是不得安宁的。”

  孟庆树:“你说得太残酷了。”

  王明:“这是对人生理解的深刻。”

  博古:“这是对人生的悲观。”

  王明:“人生总是带有悲剧性的。不要说那些被革命清除的反革命分子,就是托洛茨基、季诺维耶夫和拉狄克这样的革命者,也难说不是悲剧性的。”

  大家沉默了足有两分钟。“悲剧性”,王明提出了一个值得深思千百年的问题。谈话已经无法深入了。这几乎等于说:人生旅途高深莫测,好可怕啊。

  孟庆树似乎从无优无虑的欢乐静谧中,慢慢滑近了万丈深渊。她确不理解目前苏共中央和中山大学领导层所发生的斗争的根源。她原来是崇拜拉狄克的,没想到拉狄克竟然是苏维埃的敌人。

  入世越深心越寒!

  这位天真烂漫的女学生,也许在这时,才向险要的陌生的世界,投去最初的惊诧的一瞥。

  “我们都到过苏联很多地方:列宁格勒、第弗利斯(斯大林的故乡)、赫夫苏尔、巴统、苏呼米、索契、雅尔塔、塞瓦斯托波尔。……我觉得苏联是真正伟大的,美丽的,”王明为了打破“悲剧性”引来的沉闷气氛,他把话题转换了方向,“不管革命的航船前面有多少急流险滩,我们都将在共产国际的罗盘引导下勇敢航行。我们是为革命而生也为革命而死的一群,当舰船到达胜利彼岸时,我们就可以毫无遗憾地安息了。就像庆树所说,去享受永恒的宁静与幸福!”

  刘群先:“几十年后,我们也许像这里的死者一样,新的青年一代怀着崇敬的心情,踏着深雪来瞻仰我们的墓碑。……”

  孟庆树:“你比我还浪漫。”

  王明:“并不浪漫。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我死之后,我愿埋在这里,不为后人所景仰。而是为了能看到克里姆林宫红星的闪耀,能听到斯帕斯基塔楼上的钟声。……”

  孟庆树:“那红星是世界革命灵魂的闪光,那钟声是世界革命脉搏的跳荡!啊!伟大的苏维埃,世界无产者的祖国,世界革命的心脏!”

  孟庆树发狂似地张臂高喊,继而用跳跃和翻滚结束了她的朗诵!

  博古的回忆并没有给他带来王明抄的那首诗中的“苦味变为甘美”。反而使心境更为黯淡。他觉得王明应负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李德想的只是湘江惨败,他没法向第三国际交待,博古想得比李德更深了一层,他懂得“胜者为王,王者无咎”的道理,只要当权,一切错误都可以诿之客观。如果失去权力,那就是罪责难逃了。“好事全归花大姐,坏事全怪秃丫头”!中国的陈独秀、李立三、瞿秋白,以及苏联的托洛茨基、季诺维耶夫,不就是镜子吗?他觉得有必要向李德诉说这种突然袭至的隐衷,但李德却己经发出了微微的鼾声。

  五 拯救全军的上帝在哪儿

  博古和李德都被闹醒了。屋子里挤满了刚刚渡过湘江的司令部的工作人员。他们并不注意屋子里已经睡了人,动作粗鲁,高声喊叫,开着不雅的玩笑。如果谁不能在这种环境里睡眠,那他就不是真正的军人。军人是可以一边行军一边睡觉的!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人,往往认为在战火中的人,开口闭口离不开战争,这是一种误解。

  博古裹紧军毯只觉得暖了不少,静听着平时很少接触的这些参谋干事们的调笑、戏谑和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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