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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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当天,“党员吹风会”前夜,关键时刻,改天换地的领头人,就倒在了公社小桥边的山堡上。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就此打响!若明若暗的对弈,骤变为公然血腥杀戮。一记记全砍头上。他满身血,人事不省,在卫生所抢救。

  突发案情,小镇震动了。

  临时领导班子,很快成立。公社武装部的枪支发放了。卫生所,昏迷的书记床前除医生,还设下带枪双岗,外加门外四人守卫。抢救实况,对外一律保密。严防敌人再来杀人灭口。书记一定认得凶手。只要书记醒来……还发下紧急通知,凡各村水井,一概都下几尾小鱼,派专人24小时监测。防投毒。

  考验的时刻到来了!通知所有党团员、基干民兵,都备上根锄把,随时作好集结准备。

  来开会的矮叫花,危机中尤为注目。领着镇上基干民兵和开会百十号人,各路设卡盘查。以备阶级敌人围攻公社机关。还别以为应激过度,阶级斗争情势,确实严峻。半月前,县里就刚破获一“大耳朵反革命集团”:县城附近个大耳吊垂、小学文化的农民,人云而自昏,在家封帝。信者日众。似与社会主义制度为敌,组织起个小封建王朝,大臣、皇妃……还包括几名国家机关人员。

  镇子小山堡上,对着石桥,已垒起石垛架了枪。宣布,夜里喊话,三声不答即开枪,打死白死。

  能把壮实的书记挟持上山,凶手绝非一人。以时间为突破口,逐一排查。镇上几户地富人家,查得人仰马翻。可疑者,公社关满一屋。紧锣密鼓过堂,无日夜。

  这晚,供销社大婶也被传去了解情况。前不久归她麾下的九二O,也有嫌疑。尤其他老婆从重庆来闹离婚,得到书记有力支持,且意外获得大把的一手材料。可落下光棍一条……这怨得谁呢?拔出萝卜带出泥。老婆揭发他回渝探亲期间,就在她来“那个”的几天,也想和她来“那个”。还有……想是比照古典数字诗“一望二三里,烟村四五家,门前六七树,八九十支花”,搞出个现代流氓版:“一天夜里,二人同床,三更半夜,四手乱摸,五心不定,六神无主,七上八下,九进十出,十分舒服”——还什么接受过高等教育?禽兽不如!来自枕边人的揭发,无论任何时代,都致命。全是可定流氓罪的实证,就等着哪天清算了。又岂是“旅途火车货箱上看来的”抵赖得了的。

  是啊,人生失败走极端,报复杀人也并非不可能。

  但谁建议,千万得把干沟那瞎子,也弄来审审。昨天,有人曾见书记专程上门。也不知跟他说了些啥。一走,老瞎子就紧张地愣那,不动了。谁问都不着声。反常,太反常!该不会是书记与反革命集团激烈较量,单刀赴会?个瞎子,啥都看不见。其后,就在十多里外的镇上,发生惊天血案……

  此时,有人上气不接下气来报,九二O拿个黑匣子爬屋顶,拉出根闪亮长竿,咿喱哇啦净些外国话,跟国外联络。标准叫法叫“里通外国”,敌特的范儿。

  突审叫停。矮叫花一队人带着棍棒、粗绳赶去。大概有所觉察,诡诈的家伙慌忙下房,佯装上厕所。玩邪的,还真脱了裤子,翘着尖屁股稳稳蹲着。

  几民兵按捺不住,挤进去。咦,好狡猾的东西,竟连呼救命,有强盗。想抽身。但无一上当,终被拖出来。长年“阶级斗争”教育,人们虽肚里空空,可都脑里都满满的。无数的阶级斗争故事,梦想混合着神话烈焰熊熊,把人的想象力都发挥到极致——这当口,他来凑角儿。熟练地捏遍腰脚,连鞋都脱了,没枪。

  九二O张开两手,鼓眼乱转。他身后,个黑脸二汉,捏住嫌疑人那刺耳啸叫的黑匣,惊咋咋喊:狗特务好毒哇,我们书记就毁他手上!

  昔日的热心观众,今天全如被忽悠得血本无归、以命换命的受骗人,扭他送公社。刚小石桥前,就再耐不住了,摁地上一顿好揍。咚咚响。绝不担心啥“人脑打成狗脑”,也懒得理睬他“你们,你们凭什么打人?”一似多年不见的土家人腊月捣糍粑。

  “狗特务……打,往死里打!”

  “站起来!”

  捣柔的糍粑哪还立得住。一脸土,口鼻有血,已不成粮食。几经努力,他才捂胸提裤,膝头打颤的勉强撑起。最原始的办法,往往也最有效。他老实了。就像有人把上了膛的枪,顶在脑门上:瘦脸“八”字深皱上一双鼓眼,再不转了。先前,死鱼样张着喊嚷的嘴,已合上,再不喊。

  拿他狠捆的几人,此时都往脚下寻看,往自己手心手臂上闻。哪里好臭。确认九二O为臭源,他身边很快就仅剩俩汉子。虽还继续捆,也痛苦地偏着头。

  “说!是不是特务,台湾派来的?”

  与嫌犯保持距离,矮叫花一旁喊问。

  臭不可闻的家伙话不成句,点头,招认他是特务,书记他砍的。无异于头顶一声惊雷,霎时一片静默。

  “哪些同伙!?”

  回答,却非大家意料中干沟那瞎子,而是供销社麻脸大婶。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他都招了。人们有些将信将疑。但一致认为,那大婶遇事,确实当得一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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