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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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苏大将军的随身家人亲自送信过来的。”说到这里,那仆役的声音又压低了三分,“听说奏报早就送上去了,似乎被朝中相公压了下来……”

  “该死!”

  许敬宗面色大变,竟是忘形地骂了一句,旋即便很快转过了笑脸,笑眯眯地看着旁边的李贤。而李贤哪里不知道这老狐狸想的是什么,但哪怕是看在老苏的那些美酒和兵法的份上,他也不可能袖手旁观——人既然已经去世了,那么自然要争一下身后名。

  他点点头刚想走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免停下脚步又多看了老许两眼,这才嘿嘿笑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苏大将军还真是没有结交错了人!”

  出了许宅大门,李贤还没来得及上马,便只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不消一会儿,一骑人便风驰电掣地出现在视线中,竟是斯毫不减速地直冲上前,动作利落地滚鞍下马,不是盛允文又是谁?

  看到今儿个特意被自己留在家里的盛允文,李贤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老盛,什么事这么匆忙?”

  “殿下,于家宅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于大人不好了!”

  对于刚刚已经听到一个坏消息的李贤来说,这消息无异于五雷轰顶。数年师生情份,数年提点指教,于志宁这个师长对他来说自是意义重大。当不成宰相,又从太子太傅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亲王王傅,这种降级对于任何一个有政治抱负的官员都是致命的打击,而老于竟是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甚至还每每为他谋划,又交托了大批门生弟子班底。

  可是,老于这些年都只是小毛小病,怎么如今说不好就不好了?

  来不及细想这么多,他本能地跃上马背,死命抽了一鞭子,座下追风便四蹄生风地疾驰了起来。他的马脚程最快,自是到得比身后从人早,见于家门口已经停有不少车马,门上的仆役都是一片忙碌,他翻身下马,立刻一阵风似的冲了进去。

  “喂……你怎么……”

  “嚷嚷什么,那是沛王!”

  李贤也不管那些仆人窃窃私语些什么,熟门熟路地往里头冲,最后推开于志宁寝室大门,却只见内中已经站了好些人,都是于家的子孙后辈,其中赫然还有李敬业这个孙婿。

  见到李贤,李敬业登时大喜,赶紧扑到床前叫了一声:“祖父,沛王殿下来了!”

  李贤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步上前,第一眼却不是看病人,而是扫了一眼那描金乌木大床——这还是他亲自设计送给于志宁的,如今东西仍是完好无损,这人……他在床沿上坐下,见昨天还好好的老于竟是连睁眼睛都相当吃力,心里顿时翻涌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师傅!”

  于志宁喉头动了两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倒是站在那里的李敬业知机,立刻对四周的人点点头道:“各位叔伯兄弟,祖父大约有事情对沛王殿下说,我们还是先退下吧!”

  他虽是孙婿,平常也不管于家的事,但此番一出面,所有于家人却不敢不听,遂都退了下去。他走在最后,趁人不注意在李贤肩膀上拍了一下,出门之后又悄悄掩上了门。

  见于志宁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李贤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傅,这人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小病,你不必挂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只要我能做到的,自不会推三阻四。”

  “太……太子……”

  这两个字于志宁说得艰难,李贤却听得明白,不假思索地安慰道:“师傅放心,太子五哥乃是我的兄长,我必定会尽力帮他。他性子沉稳又识大体,将来必定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于志宁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但仿佛再也没力气说话似的,竟是闭了一会眼睛。忽然,他费力地抓住了李贤的手,用手指颤抖地在李贤手心中划了起来。尽管那动作极其僵硬缓慢,几乎难以辨别是什么字,但是对于向来敏锐的李贤来说,他还是辨认出来了。

  那是一个“女”字。

  李贤一下子沉默了,旋即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此时,只见于志宁露出了欣慰的神色,吃力地牵动着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许久才吐露出了零零碎碎的几个字。

  “门生弟子……托付……家人……托付给你……”

  先门生弟子后家人,李贤自然明白老于的心意,便紧紧抓住了那双枯瘦的手,使劲按了按:“师傅,你先前的托付我都记下了,决不会亏待了他们。至于你的家人,父皇必定还有恩赏。总而言之,你不过是小病,切勿放在心上,一切都等大夫诊断之后再说。”

  然而,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几个太医匆匆赶来一诊断,便在李贤的面前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就这样一个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老头,竟是撑不过去了。尽管暴怒的李贤把那几个太医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但这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当天夜里,于志宁便昏厥了过去,即使有参汤和各色补药吊着,可能支撑多久仍是未知数。

  正因为如此,李贤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度糟糕。他和苏定方打交道的时间不多,所以听到老苏故去,震惊归震惊,叹息归叹息,但要说伤感却远远及不上于志宁的这一病——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对于帝王家并不适用。他对老于耍过心计,老于也算计过他,可即便如此,师恩终究在,情分终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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