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208)- 一个人的平安夜,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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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凌晨时分,我被冻醒了。

  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还好啤酒在院子里报废了一听,最后一听也没喝完。若是真喝醉,估计睡梦中无知无觉就冻死了。那平安夜可就又多了我一个冤魂去陪卖火柴的小女孩了。

  头疼欲裂,手脚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但是这样躺着哆嗦也不能解决问题。我挣扎着爬起来,点上蜡烛,开始在柜子里寻摸。

  外婆亲手做的那些棉被,估计都被附近民工扯走取暖去了。我翻了两个屋子,才找到一床洗成淡粉色画着一只小梅花鹿的毯子。因为太旧了,边边都破了,还让虫子咬了几个洞,被翻箱倒柜的人遗弃在了柜子角落里。

  我记得这毯子,外婆经常说,我小时候就裹在这毯子里长大的,所以我对这毯子特别有感情。但是感情归感情,这小毯子的保暖能力的确有限。我披着它回屋,还是冻得浑身哆嗦。

  在床边儿上守着蜡烛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随手捡了一个破脸盆,开始点火。

  火光闪烁,让我莫名想起小学时候,有一次把钥匙丢在了操场上。傍晚时分,一群孩子点了火到处帮我找。结果有个笨家伙还把眉毛烧了。

  话说我经常忘记带家里钥匙,外公外婆不在家,我就在外面满世界的转悠。虽然偶尔冷到,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可以去同学家玩,也算愜意。

  那是我第一次有家不敢回,担心坏人会拿着钥匙来家里偷东西。其实现在想想,就算有人捡到钥匙也不会知道是我家的,再配一把就好。可我当时就一门心思的要找到,甚至感觉如果找不到,天就要塌下来了。

  孩子们一个一个回家了,最后剩我一个人坐在火堆前,又累又饿。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那天说不定和今天一样,也飘了雪。我怕得要死。感觉四周的黑暗似乎埋伏着无数的妖魔鬼怪大灰狼等着吃了我,更加不敢离开那唯一的一团亮光。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深切的孤独无助。也是从那一天起,我才正式开始养成留一把钥匙在家门口的习惯。那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那是我逃离孤独的捷径。那让我在外贪玩的时候,心中踏实。因为家就在那里,就算我丢了开啟它大门的钥匙,我也可以回去。

  可是现在呢。我连属于我的家在哪里都不知道,钥匙还有什么用。

  我把中学的课本和练习册丢进脸盆里,还有破布,旧报纸。反正满地垃圾,随便烧。一本本,一团团消失在橘红色的火焰里,迅速卷曲,变成灰烬。

  火光里没有烧鹅也没有外婆,我的想象力已经冻没了,现在最渴望的就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外加一碗热乎乎的芝麻糊。

  蹲在地上,在脸盆旁边搓着手,我觉得自己好没出息,这样赌气一样的跑出来究竟为了什么,又能有什么用。

  离了卢佳的白金卡,我寸步难行,连卢佳住的小区估计还走不出来腿就软了。想颓废一下,喝点酒,浇个愁,啤酒也不能用抢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看人家花花,不管用什么方法吧,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怎么就这么没用呢。

  一个人的平安夜,从里到外冰凉冰凉的。逞一时之快,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下可好,卢妈妈估计彻底对我失望了。卢佳应该也不会再要我了吧。龙翔呢,我把他的如意算盘打乱了。我明天天亮还能去哪里。

  我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今天我被烧死在这里,除了龙翔,谁会真的从心底为了我难过。

  随手抓过身边最后一本书,丢进火里。封面上穿着大篷篷裙的公主一点点被现实的火焰蚕食,发出焦糊的味道。

  再次醒来,窗外已经大亮。

  盆里的火早就熄灭,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下来。窗子玻璃上冻了一层漂亮的冰晶,映着外面刺眼的白雪。

  我伸出食指在冰凉的玻璃上画了一个大圈,中间再画一个小圈,小圈里面点两个点儿,小圈上面再点两个点,大圈上面顶两个三角一根曲线。一只猪出现在玻璃上,和我小眼对大眼。

  「早上好。」我对它说。

  空气里一片寂静。也是,我忘记给它画嘴巴了。不过这样就挺好,祸从口出,没有嘴巴,也许就能安安静静的生活了。

  我打开屋门,厚厚的白雪已经把满院子的狼藉都盖住了,平整白凈。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恍惚,似乎敞开的门口下一秒就会有外婆的身影转进来,然后嘮叨着让我洗脸刷牙吃饭上学。外公应该站在屋檐下,逗他那只百灵鸟。耳边嘰嘰喳喳的鸟叫,鼻子里都是小米粥跟油炸饼的香气。

  我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靴子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好听。我走出门去,贴着胡同的灰墻根儿,留下一串小脚印。

  那是我曾经走了多少年的路。

  胡同口原来有个卖豆汁,豆腐脑的摊子,隔壁摊煎饼的小伙子总是逗卖豆汁那家的小女孩,说等她长大了要娶她回家当老婆。说了五六年,小女孩终于上中学了,小伙子身边却多了个面皮白凈的小媳妇。

  有时候,说的人只是说说,听的人却当了真。太认真的人,就很容易会失望。

  我站在那里,向虚空伸出手去,「来碗豆腐脑,多加点儿韭菜花,不要辣。」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我。

  白色的雾气从嘴里哈出来,像个幻觉迅速飘散在空气中。我有点儿晕眩,抬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触手竟是滚烫。我发烧了。

  头晕目眩,脚步蹣跚。我抚着墻强撑回外婆家门口,却发现胡同的另一个方向的雪地里,有另一串脚印,一路笔直的插进敞开的大门。

  我靠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又是一个偷儿么,他可能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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