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月亮不见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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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无法再从伤者口中得到更多綫索,两名警员惟有离开了医院。对于刚刚取得的供词,林警员实在是满腹的疑问。

  「根据其他目击者,是弟弟谢天朗从栏杆上跌下来,哥哥谢天宇伸手拉他。可是他刚才说的话,却颠三倒四的。」

  江警官虽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却不得不客观地说道,

  「刚才医生也说了,他或许因为打击太大,在记忆和身份认知上出现了问题。不过,他后来也说了,自己是掉下去的人。」

  两人边说着,边想起医生的话。

  刚才在医疗室里,医生对谢先生和谢太太,还有两名警员説明道,

  「我刚才为天朗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基本的生活起居应该不成问题,而且他也还记得你们这些身边的人。不过根据他刚才对事发经过的敍述,他似乎对那段记忆,还有自己的身份认知有些混乱。」

  谢太太双眼含泪,带着悲伤的神情说道,

  「可能是因为他们双胞胎的感情很好,所以才会这样……」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

  谢先生轻轻拍着妻子的肩,然后问道,

  「我们能帮他什么吗?」

  袁医生沉思片刻之后,説道,

  「最亲的人突然过世了,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或许让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比较好,不要太过强迫他去想起事发经过,一切顺其自然吧。」

  谢先生直到这时,才再问起另一个他非常在意的事,

  「医生,刚才你说他右手的伤不会造成生活上的不便,那他需要多久之后才能再开始练习保龄球?」

  他的提问让袁医生露出惊讶的表情,

  「谢先生,你还不知道吗?」

  看到医生那吃惊的反应,谢先生心中泛起不好的预感。

  只见袁医生将电脑的荧光屏转向他们,并加以说明道,

  「虽然六个月前动了手术,可是天朗右手康復的情况并不理想。虽然不会对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但是经过上个星期的评估之后,我们已经确定他不可能继续打保龄球了。」

  上个星期的评估。

  天朗不是说一切很好吗?

  第一次得知真相的夫妻俩相对无语……

  当天晚上,谢氏夫妇一直留在医院到傍晚六点鐘。

  一时之间面对太多变化,让天朗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且一直沉默不语。

  准备回去的谢太太轻轻拍着天朗的手,轻柔地说道,

  「天朗,我们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来接你。」

  他抬起头望向父母亲,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在打转。

  眼看她们就要离开医院,他终于问道,

  「爸爸,妈妈,我可以现在就出院吗?」

  这句话让谢先生和谢太太不约而同地注视着他。

  谢先生望了妻子一眼,然后説道,

  「天朗,你昏迷了三天,还是多休息一天才出院比较好吧?」

  天朗。

  被这样叫,说真的,他还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可是他只要一思考这个问题,就会觉得陷入五里雾中,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这时,他的脑海中彷彿有一把声音如此说道,

  「我当然是天朗啊。」

  那是他的声音。

  开朗而活泼的声音。

  他看着映照在窗上那不太清晰的倒影,隐约看到浅色的头发。

  是啊,他是金发的天朗。

  这么一想,心中那种莫名的不适感霎时间烟消云散。

  然而他仍坚持地説道,

  「爸妈,我想要去看看老哥。」

  虽然失去当时记忆的自己还是无法坦然接受眼前的情况,但是他始终认为必须眼见为凭。

  如果他们兄弟真的遭受意外,而其中一人死了,活着的他就必须亲自去确认这个事实。

  谢先生听到他的请求,深切体会到他的心情。

  不忍心剥夺天朗和哥哥天宇最后告别的时间,他只得点点头,

  「好吧,我去跟医生商量。」

  虽然还是很担心天朗的身体状况,但是谢太太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儿子。

  经过谢先生的努力争取和保证,他们总算是得到医生的特许,让天朗立刻出院。

  在父亲的帮助下梳洗换衣之后,天朗独自在浴室里。

  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知为何心底竟然泛起异常复杂的感觉。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总是在他们兄弟俩面对面互望的时候產生。

  此刻,在镜子里的自己有着一头金发,右耳那一排七个的耳环虽然已经被取下,却还能清晰看见那七个耳孔。身上穿着母亲帮他准备的黑色衬衫,和看起来有[破旧感]的牛仔裤,确实很有天朗的风格。

  每次穿耳洞之后都会喊痛,还会惹来爸妈的一顿骂,但他还是乐此不疲,过了一阵子又忘了,然后再去穿多一个。直到母亲恐吓说再多一个就别回家,他才百般不愿地停止这种行为。

  抚摸着那一个个小孔,他完全想不起当时的疼痛感觉。

  难道真的是伤口癒合了就忘了痛吗?

  他不知道。

  脑海那种混乱的感觉再次浮现,他不禁伸出手抚摸镜中的倒影。

  这……真的是自己吗?

  他无法确定,却不得不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6

  葬礼在殯仪馆举行,刚刚出院的天朗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跟着父母来到哥哥的灵堂。

  一走到门外,天朗就看见摆在灵堂正中央的遗照。

  他心里顿时產生另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异感觉,驱使他快步地走向遗照。

  照片中的天宇有着和天朗如出一辙的容貌,但是两人的穿着打扮和所流露的气质却天差地远。

  天宇蓄着一头修剪整齐的短发,完全没有染色的痕迹。戴着银边眼镜的他穿着白色上衣,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他的微笑之中带着一丝靦腆,和略带不羈的天朗完全不一样。

  这时,天朗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灵堂后面走了出来,立刻叫道,

  「文莉姑姑。」

  那是一位约三十五嵗左右的女子,略微清瘦的她和谢先生有着相同的温文气质,样貌也有几分相似。

  一见到天朗,向来疼爱他们兄弟俩的文莉姑姑悲从中来,

  「天朗!」

  她快步走上前用力抱住天朗,哽咽地说,

  「还好你没事。要是你们兄弟俩一起走,叫我们怎么办?」

  天朗不知要怎么安慰她,只能紧紧将她抱在怀中,泪水跟着淌了下来。

  谢先生和谢太太见状,也不禁落泪……

  待眼泪终于止住了,谢太太才走到他们身边,问道,

  「文莉,方慧来了吗?」

  听到这个名字,天朗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她来了吗?

  文莉姑姑擦乾泪水,这才轻轻放开天朗,回答道,

  「她中午就来了,在里面。」

  听到姑姑这么说,天朗不由自主地朝里面走去。

  他一走进去,就看到绑着马尾的少女坐在棺木旁静静地烧着冥纸。

  一向爱穿白色的她今天改穿全黑的翻领衬衫,依旧搭配着牛仔裤和运动鞋,很典型的理工女生装扮。

  她美丽的侧脸映入天朗的眼中,只是几天没见,神情黯然的她却显得更加清瘦,原本就端正突出的五官和轮廓,现在更加鲜明立体。

  感觉心跳越来越快的天朗缓缓朝少女走去,来到她身边时轻声唤道,

  「方慧。」

  听到熟悉的声呼唤自己,少女立即抬起头,悲伤的情绪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天宇!?」

  语气中固然带着哀伤,却也难掩一种莫名的惊喜。

  她那张小巧白皙的脸蛋清秀可人,双唇如同粉红色的花瓣,那双满盈泪水的明亮大眼睛正凝望着天朗。

  为了确定站在跟前的人是谁,她将泪水拭去,揉了揉大眼睛。

  在看清楚来者之后,她好不掩饰地露出失望的表情,

  「原来是天朗啊。」

  她马上收起了之前的脆弱,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却倔强地忍住泪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烬,问道,

  「你没事了吧?才刚刚醒来不是吗?怎么这么快就出院了?」

  和方慧面对面,天朗不自觉地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回答,

  「我……没事。」

  两人沉默半刻,天朗才问道,

  「聼文莉姑姑说,你中午就来了?没课吗?」

  方慧不好意思的神情立刻让天朗看出她是逃课过来的,为了掩饰这一点,她也只能很不坦率地説道,

  「反正下午只是讲课,又不必签到或点名。」

  她将视线再次转到棺木,心情沉重地説道,

  「我还是无法接受天宇已经离开我们的事实。」

  天朗转头望着凝视天宇遗照的方慧。

  她的眼中仍闪着泪光,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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