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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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一个古代的女人,并非风尘,亦不属凡间。

  《一》楔

  1.1

  潯阳江上,鶯鶯转调之声,嘈疾徐缓,待一曲收拨,全夜宛如静音。秋风瑟、残叶朱,每一位宾客掩不住的尽兴作乐,想是人生短短在世,须懂放欢纵酒,莫等年华老去。

  船在江心,宾客一个一个离去的影子倒影湖水。我眼帘低垂,隻手从湖里的树头摘了一片叶,虽是水里的叶,我却摘得起,因我不是凡人,我是一棵树。

  一棵,形状似琵琶的柳树。

  1.2

  五百年前,唐朝德宗贞元二十年,我是京城红极一时的歌伎,能歌善舞,温柔婉约。自小,便和师父学得一手好琵琶,师父身材削瘦,笑时眉目细长,我总心慕师父那温暖的神眸,会说话似的。

  十五岁那年,我深刻记得,和师父一同坐在花田之中,赏花,听曲。

  「师父,这一曲好忧伤啊,是什么曲子?」

  我坐在师父的身畔。

  这首歌幽幽怯怯,微微的促音,像雨点般绵密,打落在树梢,沿着叶与叶之间的细缝,流下,滴下。

  「这首曲子,是师父的故事,没有名字的。」

  师父流转的眸看着我,藏不住的悲怀在里头。

  「师父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呢?」

  其实我很想问师父,在师父的故事里头,有没有一个属于我的角色。

  「我曾有一个妻子,但是只结发了一年,便走了。」

  1.3

  花田之中,渺渺飘着几点红瓣,随着徐风,愈落愈多,便如綾罗绸缎,摆弄生姿。我总觉得,快被这些红花给淹没了,眼前一片迷茫,一片的红,不是腥。

  听完了师父的故事,我知道他的妻子,不是人,因为人是不会那样死去的。他的妻子最后化成了泡沫,只因天地不容。

  那一夜,正下着绵密的细雨。

  师父忘了带伞,躲到一株树下,树下恰巧一名女子也正在躲雨,两人相视,师父感到有些冒昧。

  「姑娘抱歉。」

  女子摇头,表示不介意。

  「先生,小女子乍来初到,且人生地不熟,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客栈能使?」

  这女子异常美丽,宛约,肤质白皙,细緻的颈脖显得有些透明。

  「前方右转便有一家。」师父右手意识向前方指去,最后一滴雨水恰巧滴破在师父的手臂上,雨此时停了。

  「多谢了。」女子轻浅一揖,往前方离去。

  师父有些悵然若失,却说不上原因。

  1.4

  翌晨,阳光微展,雨露蒸发的香气,还未消散。

  师父途中又经过那棵树,似乎还在盼望,昨天的那抹缘份。女人的影子彷彿还留在那里似的,香香的,又或许那是树本来的馨香。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算算一个月了。

  这天又是下雨的日子,树下女子已在等待。

  「你今天也来躲雨吗?」女子拿罗帕微遮羞涩笑容。

  「嗯。」

  一切尽在不言中。

  1.5

  女子和师父度过几段美好风流的日子,虽然师父总不介意女子只在每个月下雨的日子出现,但两人却觉得相处的时间永远不够。

  「是不是当我睁开眼,你又会像水气般蒸发了?」师父温存地问。

  女子枕在师父的腹上,青葱玉手温柔怜爱地轻抚着,不语。

  两人的头发均微湿,残留着方纔激情过后的淋漓,这是唯一美好的记忆吗?大树下,细雨绵绵,一个女人就这么在树下等着,彷彿已流转了几个辈子,殷殷盼着男人栖息在同一棵树下,清晨的露水沿脸滴下,已分不清谁是露,谁是雨,此生,我已与汝相濡以沫、雨露均霑。

  「我还是会再回来的。」女子答。

  放下纱帐,女子轻柔地站起,坐在梳妆台前,放下葱润的秀发,那长度直至帐前,一梳一来回间,女人的美丽姿态尽露,她不施脂粉,唇却是透红的;她未使香水,袖里却会生香,吐气如兰花绽放,眨眼如涟漪初溢。

  师父怎么捨得她再这样离开?

  「为何天不能天天下雨?为何你不能天天留下?我愿意照顾你一生。」师父赤诚地许下承诺。

  「但你却无法爱我一世。」女子说。

  因我不属凡间,我的生命有五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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