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6) 为之计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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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得到皇子头衔就遭人暗算,那小子也太衰了吧。」库诺蒙不忍叹息,他年轻时也曾顶着皇子身分活了二十五年,也都好手好脚的,怎么这群孩子却活得如此辛苦呢?

  嘉勒希没有附和,反倒问起另外的事:「老师,能让夏伊娜及沃雷去陪着克里尔吗?」

  「夏伊娜和沃雷?」库诺蒙揪起眉头:「可以是可以,但以他们二人现在的魔力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待在克里尔身边的必须是可信任的人,至于护卫方面有彼德鲁就够了。」

  既然那些人连讚诺这样老资歷的医师都能够操控,此刻的嘉勒希宛如惊弓之鸟,唯有知根知底的人才能够信任。

  「有道理,夏伊娜虽然实力不如从前,但经验还是很丰富的,老夫会让他们暂时待在克里尔身边。」库诺蒙接受了提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按照原定计画,让祭司来协助大典?」

  「这次事件,试图偷袭我的是疗护所所长,对克里尔出手的是疗护所的病童,与大神殿何干?」说到此,嘉勒希的脸色又沉了几分,本该为神牺牲奉献的祭司竟然专干这些操纵人心、搬弄是非的事,实在褻瀆了那身洁白的祭司袍:「既然如此,原先说好的合作便不能中断,这大概也是他们偷袭克里尔的原因吧。」

  「如此,那些傢伙的目的便是破坏祭神大典了?这对他们有啥好处啊?真搞不清疯子的脑袋瓜都装了些甚么!」库诺蒙连声抱怨,却也理不出个头绪。

  相较于库诺蒙的情绪化发言,嘉勒希始终保持着冷静的态度,以往总是能在他身上感受到的温暖和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深秋般低沉的哀痛,强烈的对比连库诺蒙都感受到了,心疼之馀更是隐隐觉得不安。

  「嘉勒希……」

  「是,老师?」

  「你还好吧?」

  嘉勒希的嘴角微微抽动,勾出苦笑:「克里尔尚在昏迷,我怎可能好呢?」

  「那小子命很硬,约翰医官也一直待在他身边治疗,一定会没事的!」库诺蒙安慰道:「我们也不会一直处在挨打阶段,下一局就会扳回一城!」

  没错,不能因为克里尔的状态就感到沮丧,他得更加努力完成任务。嘉勒希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更是在心里默想:事情发展至此都与他们的猜测无异,此局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呢。

  整理好情绪后,素日那般温和微笑再度于他的脸上展露,除此之外,眼中更是却多了几分坚定:「明天,就让祭司们入宫吧。」

  谈话告一段落后,师生二人再度于高塔内部确认能源的储备与其他琐事,而后又前往正殿与锡德里克对整个祭神大典进行沙盘推演,四处奔波后难免让人疲惫,可无论是心心念念着克里尔的嘉勒希,还是咸少步出高塔在外头奔走的库诺蒙,都不曾喊累,只因他们都见过那最为悲惨的结局,绝不能让它再一次发生。

  至于目前所知最大的威胁——大神殿,由辛克莱主教为首的祭司团也如约定的时间,于第二天午后抵达皇宫。

  「拜见帝国伟大的太阳与耀眼的星辰,愿造物神的祝福常伴左右。」

  大神殿的主教,相当于神殿的最高负责人与掌权者,如此身份之人来到皇宫,不免得由皇帝于正殿厅堂亲自接见,而大皇子嘉勒希则随侍在皇帝的身侧。

  「免礼,许久不见,辛克莱主教。」虽然身着正装,可锡德里克的神情依旧慵懒而冷淡,他用手撑着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面前的祭司们,开口时嗓音宛若刺骨的风。

  「确实是许久不见了。」辛克莱微微一笑,虽与库诺蒙年纪相仿,岁月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跡,气定神间的模样更显得深不可测:「近来耳闻陛下的幼子回归您的身边,家人团聚正是世间一大乐事呢,神殿愿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那孩子总是三病两痛,倒是让朕头疼。」锡德里克看似漫不经心的眼神飘到了辛克莱身后的祭司们身上,一个个打量后,最终视线于个头娇小的少女身上停下:「倒是您的孙女,年纪轻轻便已是独当一面的祭司了,颇有拉森当年的风范呢。」

  拉森?嘉勒希愣了一会儿才意会过来,那是辛克莱已故儿子的名字。

  当年,拉森曾与嘉勒希的双亲同在高塔学习,毕业后因才能出眾而被选中到邻国当卧底,却爱上了当地的魔法师,不顾所有人反对将那名女子带回并与其结为连理,生下了菈比盖儿,可不久后女子便被人举报持续将帝国情报偷偷洩露给邻国,被当时的皇帝以叛国罪下令处死,而就在当晚,拉森被人发现在卧房内上吊殉情。

  此悲剧为帝国当时一大热门话题,有人嘲笑拉森愚蠢,为了一个女人便通敌卖国、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命都给赔了进去;也有人藉此向皇帝建言,既然拉森做了此等蠢事,想必是他的父亲教导不善,应让辛克莱主教退位以示负责,然而皇帝怜悯痛失爱子的辛克莱,再加上当初若不是他派拉森去邻国卧底,也不会遭受魔女的诱惑,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因此并未废黜辛克莱大主教之位。

  再后来锡德里克继位,自然也不想为难昔日同窗的父亲,便让辛克莱的地位安稳至今。

  「是,菈比盖儿是我优秀的孙女。」辛克莱回应,并转头对菈比盖儿道:「陛下在唤你呢,还不上前行礼?」

  上一世,嘉勒希第一次见到菈比盖儿是在她与克里尔的婚宴上。

  他依稀记得,克里尔掀开菈比盖儿的头纱时,耳边充斥着来自全场宾客的惊呼,她拥有惊为天人的美貌,宝石般璀璨的眼眸在羽睫搧动下显得莹莹闪烁,高挺鼻梁下的小嘴宛如娇嫩的花儿,白里透红的肌肤在这大婚的日子而格外羞赧,与克里尔站在一起便是俊男美女的佳偶。

  「菈比盖儿……拜见帝国伟大的太阳、帝国耀眼的星辰。」

  可眼前,这骨瘦如柴、身子微微颤抖的少女又是何人?嘉勒希在菈比盖儿身上瞧见明显的病态,即使她将头压得极低仍掩饰不住憔悴,印象中那波浪般的金色捲发也失了光泽,被一条绳子随意扎起,

  「有如此优秀的祭司协助,相信大典必能顺利进行。」彷彿没将菈比盖儿的异样放在眼里,锡德里克招来身边的辅佐官:「由于时间紧迫,各位祭司便开始进行准备吧,席翁会带你们去闭关场所。」

  「是。」

  祭司们跟着席翁的步伐离开了大殿,嘉勒希的眼神伴随着菈比盖儿,不难发现她的步伐很小,一颠一簸的似是行动不便,直到她娇小的身躯隐没在门后才将视线收回。

  克里尔说过,菈比盖儿是继彼德鲁之后的隐武者,看来这背后的因果关係复杂得很呢。

  既然祭司都送到了,辛克莱便主动提起去意,锡德里克没有挽留,只说了欢迎他来观礼后便让人好生把大主教送出宫。

  「看起来倒是安分,但也不能大意。」这是锡德里克对辛克莱一伙人的评价。

  「是,我会吩咐老师盯紧祭司们的动向。」

  「嗯,还有克里尔,有任何状况若来不及向朕回报,你就自己决断吧。」

  原是不想这么早便让嘉勒希手握太多的权力,可现在的情况危急,不得不当作非常时期处理。

  「是,儿臣谨遵您的吩咐。」

  退出议事堂后,嘉勒希想着菈比盖儿的事,实在有些不放心便想前往闭关场所调查,谁知一出大门便感应到一股熟悉的魔力波长,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后。

  「达米欧,你是来见父皇的吗?」

  挣扎了几秒后,达米欧乖乖从柱子后方走了出来,和平日里貌恭心不敬的高傲模样不同,此刻的他眼神闪烁,开口时格外彆扭:「我……有话想跟皇兄说。」

  嘉勒希将达米欧带到了正殿附近的一处凉亭,并让随从们待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待命,起初达米欧因担心地方不隐密而迟迟开不了口,赶时间的嘉勒希便大手一挥,设下了能与外界隔绝的魔法,这才让达米欧紧绷的神情稍微缓和一些。

  「这个……」达米欧从衣领掏出小小的药盒,放到了桌上:「是我随身携带的药,对外伤很有效,我听说克里尔被民眾袭击,想请皇兄转交给他。」

  原本已经不太淡定的嘉勒希,听到他这番话后不禁勾起讽刺的冷笑:「这药能解毒吗?」

  「解——他中毒了?」

  「是啊,现在昏迷不醒呢。」

  达米欧的脸色瞬间便得惨白,更加让嘉勒希感到不寻常,便往他所猜测的方向去试探。

  「放心吧,我知道这件事和你、坦厄斯公爵无关,若你们能在旁安静地看着不出手干扰,我便不会随便迁怒。」语毕,嘉勒希起身准备离开:「回宫好好休息吧,你的脸色很差。」

  「等等……等等、皇兄!」

  终于按捺不住,达米欧起身挡在嘉勒希面前,几乎要跪下来搬抓着他的双臂恳求:「我知道……克里尔的事我很遗憾,但是、拜託……求求你不要问罪菈比盖儿,她也是受害者啊!」

  什、什么?菈比盖儿?

  「你认识菈比盖儿?」

  嘉勒希无比震惊,他没想到会在达米欧口中听见克里尔前世妻子的名字。

  前世……对了,达米欧和他一样都没有娶妻,他是因为失恋之馀又接连遭到多方势力打压,完全顾不上婚姻大事,那么达米欧呢?

  难不成跟他一般,失去了所爱?

  「……母亲有时会带我去大神殿祈福,我在那里遇到了她。」自知瞒不住了,达米欧牙一咬,豁出去般地将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菈比盖儿因为长得很像她的母亲,被大主教厌恶,长年都把她关在阴暗潮湿的小仓库,还把她像狗一样的拴着……皇兄,既然您那么疼爱克里尔,也请您怜悯菈比盖儿吧!他们都是可怜的人啊……」

  这番话解了嘉勒希的疑惑,为何菈比盖儿会和他记忆里的那么不相同,大婚当日的仙女模样恐怕是靠着魔法与妆容堆叠出来的,真正的菈比盖儿也如克里尔一般,不过是大主教的傀儡罢了。

  「若你说的都属实,菈比盖儿只是被胁迫而不得不听命行事,我自然会斟酌,可交换条件——」

  「我知道,我会想办法让母亲还有外公他们别在大典上添乱的!放心交给我吧!」

  达米欧是个很容易将喜恶显示在脸上的人,即使身为次子、又身为庶子的他在嘉勒希面前不得不低头,却也掩饰不住浑身傲气,此时他低声下气的哀求全然不像演出来的,更是嘉勒希连日来见了那么多的人之中,最真实的一个。

  他是相信达米欧的,正是因为相信,才得以此作为交换条件,让达米欧不要一心想帮助菈比盖儿而做出什么傻事。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克里尔的事也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嘉勒希拍拍达米欧的肩头,安抚地说道,即使他们并不亲密,可达米欧毕竟也是他的弟弟,实在不忍心看到他如此不安。

  达米欧看着他,心里是五味杂陈。

  自从被封为皇子后,他总是一心想要超越嘉勒希,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除了向劲敌低头外却想不出其他办法,实在恨透了自己的无能。

  「就拜託你了,皇兄……」

  达米欧也不晓得自己为何非要为了一个女人这般低声下气,可当他在走廊上与祭司团擦肩而过,瞧见菈比盖儿脸上那抹故作坚强的微笑时,便什么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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