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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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被红楼梦支配的恐惧。

  谢子絃看得脑袋发胀,当时暑假就有让他们看过一部份,这次寒假则让他们全部读完。

  他暑假时就已经看得七零八落,现在还要重拾简直就是个噩梦。

  不是他要那么早开始,而是他必须要那么早开始才能赶完该死的阅读心得。

  他打了个哈欠。

  「要睡了吗?」他听到一旁谢燃问道。

  对方才刚洗澡出来,整颗头还有点湿漉漉的,不过男生头发本来就乾得快,谢燃也没太在意。

  「……我去刷牙。」

  谢子絃离开椅子起身。

  今天的谢燃有点奇怪。

  不只今天晚上两人特别早睡,平直谢然是很少问自己「要睡了吗」这种话的。

  他只会说「我先睡了」,然后爬上床。

  不过谢子絃也懒得多想,反正现在没事,早点睡也不是不行。

  谢燃以为要睡着是件很容易的事,毕竟前阵子很忙,今天又那么晚才回家。

  他盯着天花板,竟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他本来在想要不要起床滑手机,但鑽进被窝后真的懒得动。

  背后是门打开的声音,接着他感受到隔壁的位置凹陷了一块。

  谢子絃也已经要睡了,就别再起床开灯打扰他了。

  谢燃的思绪在飘。

  这张床两人从小睡到大,从两人躺下后中间还有一大片距离,变成两人睡下后刚好的大小。

  床中间似乎有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

  好在他们睡相都不差,不然有可能睡到一半被另一个人挖起来揍。

  ……当然是开玩笑的。

  话说,自从小学六年级那件事情过后,他就没听说谢子絃有打架了。

  那件事发生的隔天,他有听说爸妈因为谢子絃被叫来学校,但是晚上谢父把谢子絃拖出去打的时候他有被吓到。

  ……原来事情有那么严重。他以为谢子絃会还手,可是他没有,那天晚上他剥开谢子絃的衣服时,几乎整片皮肤都是红肿的,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瘀血。

  毕竟他爸妈说到底,也就是爱面子又自私的大人,当然自己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谢子絃就是一个家庭的牺牲品。

  他又翻了身,想起了今天的事情。

  那江羽涵是牺牲品吗?

  变成他想要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的牺牲品?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错,可是他真的该觉得自己没有错吗?

  烦。

  谢燃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平和的脸面无表情。

  「你到底在动什么?」谢子絃的声音忽然冒出来。

  「誒?」

  谢子絃的身体从背对谢燃转为仰躺:「从刚才就一直动来动去,是有事情还没做吗?」

  「没有。」

  虽然一起睡了那么久,两人其实很少在这张床上说话过。

  如果不是谢子絃感觉到谢燃今天可能有点反常,他大概也懒得开口说话。

  不过这真的很稀奇,谢燃也会有反常的一天。

  跟别人同张床睡觉就是麻烦,谢燃把被子盖到自己的头上。

  世界变成没有光的漆黑。

  像他这样的人,应该很糟糕吧。

  因为所谓的「感受不到」,造成多少人痛苦过。

  他当然知道,多少次别人对他示好他却刻意避开,多少次别人需要帮助自己却假装不知情。因为他是个怕麻烦的人,他当然知道那些人的失落,但是他只会对别人施行有必要的好。经营那些关係又烦又累,他知道自己不太正常,可是他又想用正常人的方式活着。

  所以他戴上一张又一张面具,成为他人眼里完美的人,用微笑巧妙地躲去所有麻烦,他的十九年人生明明平稳顺遂,内心却荒芜到长不出草。

  他从前一直以为对他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是上上策,但今天又忽然发现,好像有点糟糕。

  他觉得不重要的人他当然不会在意,可是他是不是在无形中伤害到他不想伤害的人?

  谢燃只是比别人更敏锐一些,脑袋又比别人聪明了些,于是拥有了一个安稳而乏味的人生。因为别人的画布上有办法用喜怒哀乐画出彩虹,而他只有淡泊寧静的死水。

  上帝为你开了一扇窗,必定会帮你关上一道门。

  但是真正经歷过的人会希望所有门窗都好好的没被动过。

  生命是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蝨子。

  那可不可以两者都不要,只留有素淡的花色。

  「谢子絃,我再问你一次?」

  「你讨厌我吗?」

  谢燃说出口后,马上就后悔了。

  自己问这个干嘛,像个睡不着觉在探讨人生的神经病,而且谢子絃应该已经睡了。

  空气一片寂静。

  谢子絃应该真的睡着了。

  「不会。」

  谢子絃低软乾净的声音忽然响起。

  ……不,他还没睡。

  他果然很反常。

  谢子絃原本是真的要睡着了,结果又被谢燃莫名其妙的问题吵醒。

  神经病。

  他是真的这样想了。

  「我那天就说过了,我不讨厌你。」是谢子絃一直都不想回想起来的喝醉经歷。

  谢燃当然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天。

  可是谢子絃那天差点杀了他。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子絃转头瞟了一眼蒙在被子里的人。

  谢燃慢悠悠地把头探出来,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冷静的样子。

  「我之前对你不好吧,如果我小时候肯帮你,不管是说些话还是阻止爸妈,你都会好过很多。」

  「你是嗑药吗?」

  「我现在很清醒。」

  谢燃将头转向还是没什么表情的谢子絃。

  他好像还是没有很懂,谢子絃如果真的表现得和喝醉之后一样,他还能理解一点,甚至……给个道歉。

  可是谢子絃他的反应反而使他有点不懂了起来。

  他是太压抑导致人格分裂吗?

  谢子絃的表情在听见谢燃的问题后反而有点空白,虽然在旁人眼中可能还是一个面瘫脸。

  为什么?

  对啊为什么呢?

  谢子絃忽然想起了小学三年级那年,谢父谢母被叫来学校导师室的早晨。

  「你们的孩子是怎么教的?既然他的爸爸吸毒又杀人,就不能把他教好了再出来上学吗?」

  「今天我儿子只是受伤,万一他哪天情绪又失控杀人了,你们要负责吗?」

  「这种人就不要带到学校害人了吧?」

  老师在一旁劝解:「好了你们冷静一点,我们坐下来好好协调。」

  「冷静什么!我的小孩平平安安送来学校,结果被打得重伤回来,你们老师也要负责!」

  「是他们先动手的。」谢子絃小声地开口。

  「我那时候在校门口等……」

  「啪」一声巴掌声打断了他的话。

  谢母陪笑道:「不好意思,他平时在家里很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学校会变成这样。」

  谢子絃那一下被打得有点懵,他看向老师,觉得老师至少有可能会帮他说话。

  「好了好了,家长们冷静。」老师笑得很勉强。

  「别再刺激小孩子的情绪了,子絃毕竟是那样家庭出身,看到的画面可能跟我们不太一样,性格衝动一点或是情绪不稳定一点也是在所难免……」

  那一瞬间,谢子絃从老师眼里看到了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是正常的,他的情绪没有不稳定,他只是要自保而已……

  他又不会杀人。

  他轻轻闭上眼睛,还能听到其他老师的窃窃私语。

  「长得那么瘦,没想到暴力倾向那么严重。」

  「人家也很可怜,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其他人这样一直刺激他,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承认,如果他可以,他想揍所有人,揍到他们没办法开口,揍到他们不敢说他的坏话。

  或是把他们杀了也行,只要他们闭嘴。

  乾脆世界原地爆炸好了。

  可是不行,他只要真的出手,就会坐实他们口中的暴力倾向、杀人犯的孩子。

  他老爸又不会在家里吸毒,也不会在家里杀人,他只有家暴他的母亲而已,他们是希望他看到什么?

  如果导师办公室有刀,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将它抓起来割破自己的喉管。

  如果他濒死,如果他没办法动了,其他人是不是就可以好好听他说话?

  「谢燃。」

  谢子絃听到他自己开口。

  「当有一个人骂我,我可以揍他。可是当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的时候,我是没办法揍所有人的。」

  「所以我才不讨厌你们,因为讨厌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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