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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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听得怪啸一声,潇湘子双脚僵直,一窜数尺,从半空中将哭丧棒点将下来。郭靖侧身避过,突觉眼前一暗,哭丧棒的棒端喷出一股黑烟,鼻中微闻腥臭之气,头脑微微一晕。他暗叫不好,知道棒中藏有毒物,忙拔步倒退。潇湘子见他明明已闻到自己棒中的剧毒,竟不晕倒,不禁大异,二次窜起,又挥毒砂棒临空点落。

  当年潇湘子在湖南荒山中练功,曾见一只蟾蜍躲在破棺之后口喷毒砂,将一条大蟒蛇毒倒,心有所悟,捕捉蟾蜍,取其毒液,炼制而成毒砂,藏于哭丧之中。棒尾装有机刮,手指一按,毒砂便激喷而出,发射时纵跃窜高,毒砂威力更增。这毒砂棒在遇到巨蟒猛兽时曾经用过,当者立晕,岂知郭靖内力深厚,竟能强抗剧毒。

  国师与尼摩星便在郭靖之侧,虽非首当其冲,但闻到少些,也已胸口烦恶欲呕,忙窜跃远离。潇湘子鼻中早已塞有解药,在黑气中直穿而前,挥棒追击。郭靖一掌“见龙在田”往他僵直的膝盖上击去。潇湘子收棒挡格,未及发毒,身子已被掌力住得飘开五尺。

  郭靖斜过身子,却见尼摩星的铁蛇递近身来,当下一掌“潜龙勿用”击出。尼摩星忙横过铁蛇,右手握蛇尾,左手执蛇头,在胸口一挡,岂知郭靖这一掌之力却是在出掌之处的四周,掌心虽对准他的胸口,他胸口竟是毫不受力,尼摩星一挡挡了个空,情知不妙,面门与小腹上已感到掌力,总算他身子矮小,行动敏捷,急忙往地下一扑,随即几个小筋斗,就似个大皮球般滚了开去。

  郭靖见有隙可乘,叫道:“过儿,咱们去罢!”向空旷处跃出数步。金轮国师见他脱出包围,飞窜赶来。郭靖身后与蒙古兵将相距已不过数丈,十余枝长矛指向他背心。郭靖双臂一振,架开长矛,反手抓住两名军士向国师投去,叫道:“接住了!”国师倘若伸手接住,这么一延缓,势必给郭靖走得更远,当即侧过左肩一撞,两名军士飞出丈余,金轮猛往郭靖背上砸去。

  郭靖情知只要还得一招,立时给他缠住,数招一过,放开脚步,钻入了蒙古军阵中。

  郭靖藏身军马之中,犹如入了密林,反比旷地上更易脱身。他几个起伏,奔到一个百夫长马前,伸手将他拉下马来,随即跃上马背,在众军中东冲西突,绕出阵后,放马急奔,口中长哨。那汗血宝马站在远处,听得主人招呼,如风驰至。

  杨过远立观望,突见汗血宝马疾驰而前,奔向郭靖,暗叫:“不妙!”心想郭靖只要一乘上宝马,忽必烈便尽集天下精兵也追他不上了。情急之下,猛地大叫:“啊哟,痛死我了!”摇摇晃晃的似欲摔跌,随即低声向麻光佐道:“别说话,快走开!越远越好。”他那一声大叫运了丹田之气,虽在众军杂乱之中,郭靖必能听见,料得他听见后定然来救,麻光佐倘若在旁,说不定给他一掌送了性命。麻光佐很肯听杨过的话,虽不明白他用意,还是撒开长腿,向王帐狂奔。

  郭靖听得杨过的叫声,果然大为忧急,不等红马奔到,立刻回过马头,又冲入阵,向杨过站立之处驰来。国师念头一转,已明杨过用意,让郭靖在身边掠过,不加阻拦,却回身挡住了他的退路。

  郭靖驰到杨过身前,急叫:“过儿,怎么啦!”杨过假意摇晃身子,说道:“那大汉不是我敌手,但不知怎的,我一运真力,一股气走逆了,丹田中痛如刀绞。”这番谎话全无破绽,麻光佐武功平常,只出手砸了一棍,郭靖已然看出,杨过如说给麻光佐打伤,不免令他生疑,但说运力出了岔子,外表上却决计瞧不出。何况前一晚郭靖误认杨过练功走火,此时激斗之下旧伤复发,事极平常。郭靖眼见他左手按住小腹,额上全是大汗,伤势不轻,忙道:“你伏在我背上,我负你出去。”杨过假意道:“郭伯伯你快走,小侄性命无足重轻,你却是襄阳的干城。合郡军民,尽皆寄望于你。”郭靖道:“你为我而来,岂能撇下你不顾?快快伏上。”

  杨过犹自迟疑,郭靖双腿蹲下,将他拉着伏在自己背上。就在此时,抢来的那匹马接连中箭,长声哀鸣,倒毙于地。郭靖一生经历过无数凶险,情势越危急,越加鼓足勇气,沉着应付,说道:“过儿,别怕,咱们定须冲杀出去。”长身站起,径往北冲。

  此时国师、尼摩星、潇湘子又已攻到身前,郭靖眼瞧四周军马云集,比适才围得更加紧了。王帐前大纛之下,忽必烈手持酒碗,与一个和尚站着指指点点的观战,显见胜算在握,神情极是得意。

  郭靖大喝一声,负着杨过向忽必烈扑去,只三四个起伏,已窜到他身前。左右卫护亲兵大惊,十余人挺着长刀长矛上前阻拦。郭靖掌风虎虎,当者披靡,一名亲兵被他掌力扫得向外跌开,只须再抢前数步,掌力便可及忽必烈之身。众亲兵舍命来挡,又怎敌得住郭靖的神勇?国师眼见危急,金轮飞出,往郭靖头顶撞去。郭靖低头让过,脚下丝毫不停。

  杨过心想:“倘若他拿住了忽必烈,蒙古人投鼠忌器,势必放他脱身。我再不下手,更待何时?”稍一迟疑,百忙中陡然想起答允过程英的话,又问一句:“郭伯伯,我爹爹当真罪大恶极,你非杀他不可么?”郭靖一怔,此时那里还有余暇细想,顺口答道:“他认贼作父,叛国害民,人人得而诛之。”

  杨过这一下问得清清楚楚,更无丝毫迟疑,提起君子剑,便要往他后颈插落。其时郭靖正全力奔跑,杨过只感到他背上热气一阵阵传到自己小腹胸口,立时想到前晚他大耗真元,以内力为自己调气顺息的原意,而此刻他明明已可乘小红马脱出重围,只因听得自己一声乎叫,便不顾性命的冲过来相救。杨过从来没有父亲,遇到危难之时,内心总盼有个爱护自己、能保护自己的父亲,此刻身在郭靖背上,情不自禁的生出一股孺慕之情,只觉得郭靖便是自己所盼望的父亲,他可放弃自己一切来维护自己。至于亲生之父,只不过是一个虚无渺茫的意念,既从来没见过他面,也不知他是否爱惜自己,为了“报杀父之仇”这五个空泛字眼,是不是该将这个自己背负在身、拼命救护、犹如父亲之人一剑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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