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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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马大挺回报说,巡抚衙门、杭州府、钱塘县、仁和县各处监狱,以及驻防将军辕所、水陆提督衙门,都有兄弟们去打探过,查知均无文四当家在内。

  陈家洛召集群雄议事。马善均道:“这里抚台、府县以及将军、提督衙门,均有本会兄弟在内。文四当家如在官府牢狱,必能查到。最怕官府因四当家案情重大,私下监禁,那就棘手了。”陈家洛道:“咱们第一步是查知文四哥的所在。请马大哥继续派遣得力兄弟,往各衙门打探,今晚再请道长、五哥、六哥到巡抚衙门去瞧瞧。最要紧是别打草惊蛇,无论如何不能伸手动武。”无尘等应了。马善均详细说了道路和抚台衙门内外情形。

  三人于子夜时分出发,去了两个时辰,回报说抚台衙门戒备森严,有成千兵丁点起灯火,彻夜守卫,巡查的军官有几名都是戴红顶子的二三品大员。他们不敢硬闯,等了良久,守卫的军官没丝毫懈怠,只得回来。

  群雄好生奇怪,猜测不出是何路道。马善均道:“这几天杭州城里各处盘查极紧,各家赌场、娼寮,甚至水上的江山船,都有官差去查问,好多人无缘无故地给抓了去。难道跟文四当家有关不成?”徐天宏道:“想来不会。莫非京里来了钦差大臣,因此地方官要卖力一番。”马善均道:“没听说有钦差来浙江呀。”众人计议多时,不得要领。

  次日周绮吵着要父母陪她去游湖,周仲英答应了。周绮向徐天宏连使眼色,要他同去。徐天宏不好意思出口,只作不见。常言道:“知子莫若父。”周仲英知道女儿心思,笑道:“宏儿,我们从未来过杭州,你同去走走,别叫我们迷了路走不回来。”徐天宏应了。周绮悄声道:“爹爹叫你就去。我叫你,就偏不肯。”徐天宏笑着不语。他幼失怙恃,身世凄凉,这时忽得周仲英夫妇视若亲子,未婚妻又是一派天真娇憨,对他甚是依恋亲热,虽在人前亦不避忌,不但自己欣喜,众兄弟也都代他高兴。

  陈家洛也带了心砚到湖上散心。在苏堤白堤漫步一会儿,独坐第一桥畔,望湖山深处,但见竹木森森,苍翠重叠,不雨而润,不烟而晕,山峰秀丽,挺拔云表,心想:“袁中郎初见西湖,比作是曹植初会洛神,说道:‘山色如娥,花光如颊,温风如酒,波纹如绫,才一举头,已不觉目酣神醉。’不错,果然是令人目酣神醉!”

  他幼时曾来西湖数次,其时未解景色之美,今日重至,才领略到这山容水意,花态柳情。凝望半日,雇了一辆马车往灵隐去看飞来峰。峰高五十丈许,缘址至巅皆石,树生石隙,枝叶翠丽,石牙横竖错落,似断欲坠,一片空青冥冥。陈家洛一时兴起,对心砚道:“咱们上去看看。”峰上本无道路可援,但两人轻功不凡,谈笑间上了峰顶。

  仰望三竺,但见万木参天,清幽欲绝,陈家洛道:“那边更好。”两人下峰,缓步往上中下三天竺行去。走出十余丈,忽有两名身穿蓝布长袍的壮汉迎面走来,见到他两人时不住打量,面露惊奇之色。心砚悄声道:“少爷,这两人会武。”陈家洛笑道:“你眼力倒不错。”语声未毕,迎面又是两人走来,一式打扮,正在闲谈风景,听口音似是旗人。一路上山,遇见这般穿蓝布长袍的武人共有三四十人,见到陈家洛时都感诧异。

  心砚看得眼都花了。陈家洛也自纳罕,心下琢磨:“难道是什么江湖帮会、武林宗派在此聚会不成?但杭州是红花会地盘,如有此事,决不会不通知我们。这些人见到我时俱露惊奇之色,那又为了什么?”转过一个弯,正要走向上天竺观音庙,忽听山侧琴声朗朗,夹有长吟之声,随着细碎的山瀑声传过来。只听那人吟道:“锦绣乾坤佳丽,御世立纲陈纪。四朝辑瑞征师济,盼皇畿,云开雉扇移。黎民引领鸾舆至,安堵村村扬酒旗。恬熙,御炉中叆叇瑞云霏。”

  陈家洛心想,琴音平和雅致,曲词却是满篇歌颂皇恩,但歌中“安堵村村扬酒旗”七字不错,倘若普天下每一处乡村中都有酒家,黎民百姓也就快活得很了。

  循声缓步走了过去,只见山石上坐着一个缙绅打扮之人正在抚琴,四十来岁年纪,旁边站着两个壮汉、一个枯瘦矮小的老者,也都身穿蓝布长衫。陈家洛心中突然一凛,觉得这抚琴之人似乎依稀相识,那人形相清癯,气度高华,越看容貌越熟,可是总想不起在哪里会过。刹那间心神恍惚,竟如做梦一般,只觉那人似是至亲至近之人,然又隔得极远极远。

  这时那老者和两个壮汉都已见到陈家洛和心砚,也凝神向他们细望,似欲过来说话。那抚琴男子三指一划,琴声顿绝。陈家洛走近几步,拱手说道:“适聆仁兄雅奏,词曲皆属初闻,可是兄台所谱新声吗?”那人笑道:“正是。这‘锦绣乾坤’一曲是小弟近作。阁下既是知音,还望指教。”陈家洛道:“高明,高明!词中‘安堵村村扬酒旗’一句尤佳。”那人脸现喜色,道:“兄台居然记得曲词,请过来坐坐。”陈家洛心想:“但什么‘盼皇畿’、‘黎民引领鸾舆至’,大拍皇帝马屁,格调也就低得很了。”但不知何故,心中对此人自生亲近之意,便走了过去,施礼坐下。

  那人看清了他面容,大为讶异,呆了半晌。陈家洛笑道:“兄弟一路上山,遇见游客甚多,见到兄弟之时,人人面露诧异之色,适才兄台也是如此,难道小弟脸上有什么古怪么?倒要请教了。”那人笑道:“兄台有所不知,小弟有一亲戚,相貌和兄台十分相似,那些游客都是小弟朋友,是以都感惊奇。”陈家洛笑道:“原来如此。仁兄相貌我也熟极,似在哪里会过。小弟愚鲁,再也记不起来,仁兄可想得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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