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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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陆菲青全看在眼里,见那口齿轻薄的童兆和一副狼狈相,心中暗自好笑。忽然瞥见东墙角上人影一闪。他装着没事人般踱方步踱到外面,其时天色已黑,他躲在客店西墙脚下,只见一条人影从屋角跳下,落地无声,向东如飞奔去。

  陆菲青想见识这位请童兆和吃泥巴的是何等样人物,施展轻功,悄没声地跟在后面,双手仍是捧着茶壶,长衫也不捋起。他数十年苦练的轻功直是非同小可,虽然出步迅速,前面那人却丝毫未觉。片刻之间,两人奔出了五六里地。前面那人身材苗条、体态婀娜,似乎是个女子,但轻功也甚高明。过了个山坡,前面黑压压一片森林,那人直穿入林中,陆菲青也跟着追去。树林中落叶枯枝,满地皆是,一踏上去,沙沙做声。他怕那人发觉,脚步稍慢,一瞬之间,已不见了那人的影子。忽然云破月现,一片清光在林隙树梢上照射下来,满地树影凌乱,远处黄衫一闪,那人已出了树林。

  他跟到树林边缘,掩在一株大树后面向外张望,林外一大片草地,搭着八九个帐篷。他好奇心起,有心要窥探一番。静待两名守望者转过身去,提气一个“燕子三抄水”,跃到了帐篷外一匹骆驼身后,守望者并未发觉。他弯身走到中间一座最大的帐篷背后,伏下地来,帐篷里有人在慷慨激昂地说话,话是回语,说得又快。他虽在塞外多年,这篇话却大半不懂,当下轻轻掀起帐幕底脚一角,向里张望。

  帐篷中点着两盏油灯,许多人坐在地毡之上,便是白天遇到的那回人商队。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叽叽咯咯地说起话来,陆菲青移眼望去,见说话的正是那黄衫少女。她话声一停,手腕翻处,从腰间拔出一把精光耀眼的匕首。

  她用匕首刀尖在自己左手食指上一刺,几滴鲜血滴在马乳里。帐篷中其余的回人也都纷纷拔出佩刀,滴血乳中。黄衫女郎叫他“爹”的那高个子回人举起杯子,大声说了几句话。陆菲青只听懂几个字,什么“可兰经”、“故乡”。那黄衫女郎跟着又说,语音朗朗,似乎是说:“不夺回神圣的可兰经,誓死不回故乡。”众回人都轰然宣誓。黯淡灯光之下,见人人面露坚毅愤慨之色。众人说罢,举杯一饮而尽,随即低声议论,似是商量什么法子。陆菲青心头揣摩,看来这群回人有一部视为圣物的经书给人夺了去,现下要去夺回来。

  他这一猜没猜错。原来这群回人属于天山北路的一个游牧部族,乃是唐代回纥遗种,民风高尚,性格强悍,一向不服朝廷统属,自行分部而治。元朝蒙古人自大,蔑称之为“畏吾儿人”,后人客气些的便称之为回部。其实他们形貌习俗与中原回人大异,并非同一种族,只不过同奉回教。这一部族人多势盛,共有近二十万人。那高身材的人叫木卓伦,是这部族的首领,武功既强,为人又仁义公正,极得族人爱戴。黄衫女郎是他的女儿,名叫霍青桐。她爱穿黄衫,小帽上常插一根翠绿羽毛,因此得上个漂亮外号,天山南北武林中人,很多知道“翠羽黄衫霍青桐”的名头。

  这族人以游牧为生,遨游大漠,倒也逍遥快乐。但清廷势力进展到回疆后,征敛越来越多。木卓伦起初还想委曲求全,尽量设法供应。哪知官吏贪得无厌,弄得合族民不聊生。木卓伦和族人一商量,都觉如此下去实在没有生路,几次派人向当道求情,求减征赋,不料征赋并未减少,反而引起了清廷的疑虑。正黄旗满洲副都统兼镶红旗护军统领、定边将军兆惠其时奉旨在天山北路督办军务,侦知这族有一部祖传手抄《可兰经》,得自回教圣地麦加,数十代由首领珍重保管,乃这一族的圣物。于是乘着木卓伦远出之际,派遣高手,竟将经书抢了来,他想以此要挟,就不怕回人反抗。木卓伦在大漠召开大会,率众东去夺经,立誓纵然暴骨关内,也要让圣书物归原主。此刻他们是于晚祷之前,重申前誓。

  陆菲青得知这些回人的图谋与己无关,不想再听下去,正待抽身回去,忽见帐中回人全都伏下来祈祷。他连忙站起,哪知这一瞬之间,霍青桐已见到帐外有人窥探,在父亲耳边低声说:“外边有人!”长身纵出帐来,见一个人影正向树林跑去,身法极快,她右手扬起,一颗铁莲子向他打去。

  陆菲青听得背后风声,知有暗器袭来,微微侧身,这时双手仍捧着茶壶,伸出右手食指,看准铁莲子向下轻轻一拨,铁莲子自平飞变为下跌。他左手拿着茶壶,以食中两指揭开壶盖,铁莲子扑地跌入壶中。他头也不回,施展轻功如飞回店。

  到店时大伙均已安睡。店伙道:“老先生,溜达了这么久,看夜景么?”陆菲青胡乱答应,走进房中,取出茶壶里的铁莲子,见是精钢打成,上面刻着一根羽毛,便随手放入囊中。

  次日一早,镖行大队先行。趟子手“我武——维扬——”一路喊出去,镇远镖局一杆八卦镖旗在前开道。陆菲青看这镖行的骡驮并不沉重,几名镖师全都护着阎世魁。看来他所背的那个红布包袱才是真正要物。镖行中原有保红镖的规矩,大队人手只护送几件珍宝。至于包中是什么“玩意儿”,他也不去理会。

  镖行一行人走后,曾参将率领兵丁也护送着夫人上路了。日中在黄岩子打了尖,一路是上山的斜路,预计当日赶着翻过三条长岭,在岭下的三道沟落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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