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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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破天道:“是啊,妈,我爹爹到底是谁?我……我姓什么?你跟我说,为什么你一直叫我‘狗杂种’?”

  梅芳姑惨然笑道:“你爹爹到底是谁,天下便只我一人知道。”转头向石清道:“石清,我早知你心中便只闵柔一人,当年我自毁容貌,便是为此。”

  石清喃喃地道:“你自毁容貌,却又何苦?”

  梅芳姑道:“当年我的容貌,和闵柔到底淮美?”

  石清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踌躇半响,说道:“二,年前,你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内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梅芳姑微微一笑,“哼”了一声。

  丁不四却道:“是啊,石清你这小子却也太不识好歹了,明知我的芳姑相貌美丽,无人能比,何以你又不爱她?”

  石清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掌,似乎生怕她心中着恼,又再离去。

  梅芳姑又问:“当年我的武功和闵柔相比,是谁高强?”

  石清道:“你梅家拳家传的武学,又兼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武功……”丁不叫插口道:“什么稀奇古怪?那是你丁不四爷爷得意的功夫,你自己不识,便少见多怪,见到骆驼说是马背肿!”石清道:“不错,你武功兼修丁梅二家之所长,当时内子未得七清观剑学的真谛,自是逊你一筹。”

  梅芳姑又问:“然则文学一途,又是谁高?”

  石清道:“你博古通今,又会作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石破天心下暗暗奇怪:“原来妈妈文才武功什么都强,怎么一点也不教我?”

  梅芳姑冷笑道:“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闳家妹子了。”

  石清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厉声道:“那么为什么你一见我面,始终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和你那闵师妹在一起,却是有说有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里,声音发颤,甚是激动,脸上却仍木然,肌肉都不稍动。

  石清缓缓道:“梅姑娘,我不知道。你样样比我闵师妹强,不但比她强,比我也强。我和你在一起,自惭形秽,配不上你。我跟闵师妹在一起,却心中欢喜。”

  梅芳姑出神半晌,说道:“原来你跟我在一起,心里不开心。”大叫一声,奔入了草房。梅文馨和丁不四跟着奔进。

  闵柔将头靠在石清胸口,柔声道:“师哥,梅姑娘是个苦命人,她虽杀了我们的孩儿,我……我还是比她快活得多,我知道你心中从来就只我一个,什么都够了。咱们走吧,这仇不用报了。”石清道:“这仇不用报了?”闵柔凄然道:“便杀了她,咱们的坚儿也活不转来啦。”

  忽听得丁不四大叫:“芳姑,你怎么寻了短见?我去和这姓石的拼命!”石清等都大吃一惊。

  只见梅文馨抱着芳姑的身子,走将出来。芳姑左臂上袖子捋得高高的,露出她雪白娇嫩的皮肤,臂上一点猩红,却是处子的守宫砂。梅文馨尖声道:“芳姑守身如玉,至今仍是处子,这狗杂种自然不是她生的。”

  众人的眼光一齐都向石破天射去,人人心中充满了疑窦:“梅芳姑是处女之身,自然不会是他母亲。那么他母亲是谁?父亲是谁?梅芳姑为什么要自认是他母亲?”

  石清和闵柔均想:“难道梅芳姑当年将坚儿掳去,并未杀他?后来她送来的那具童尸脸上血肉模糊,虽然穿着坚儿的衣服,其实不是坚儿?这小兄弟如果不是坚儿,她何以叫他狗杂种?何以他和玉儿这般相像?”

  石破天自是更加一片迷茫:“我爹爹是谁?我妈妈是淮?我自己又是谁?”

  梅芳姑既然內尽,这许许多多疑问,那就谁也无法回答了。

  (全书完)

  注:我囯古人传说,以壁虎和以朱砂捣烂,点于女子手臂,如为处女,则色作殷红,称为“守宫砂”,因此壁虎又叫做“守宫”。婚后则守宫砂即消失。此项传说无医学根据,绝不可信,料想古代少女因此受冤者实不乏人,殊堪惋惜怜悯。小说中仍使用此项迷信,并非表示此事为真,一为方便,二为照述古人一种不正确之旧信念而已。例如发誓赌咒,违者常应验,亦为此类。

  后记

  由于两个人相貌相似,因而引起种种误会,这种古老的传奇故事,决不能成为小说的坚实结构。虽然莎土比亚也曾一再使用孪生兄弟、孪生姊妹的题材,但那些作品都不是他最好的戏剧。在《侠客行》这部小说中,我所想写的,主要是石清夫妇爱怜儿子的感情,以及梅芳姑因爱牛恨的妒情。因此石破天和石中玉相貌相似,并不是重心之所在。

  一九七五年冬天,在《明报月刊》十周年的纪念稿《明月十年共此时》中,我曾引过石清在庙中向佛像祷祝的一段话。此番重校旧稿,眼泪又滴湿了这段文字。

  各种牵强附会的注释,往往会损害原作者的本意,反而造成严重障碍。《侠客行》写于十二年之前,于此意有所发挥。近来多读佛经,于此更深有所感。大乘《般若经》以及龙树的中观之学,都极力破斥烦琐的名相戏论,认为各种知识见解,徒然令修学者心中产生虚妄念头,有碍见道,因此强调“无着”、“无住”、“无作”、“无愿”。邪见固然不可有,正见亦不可有。《金刚经》石:“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如来所说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皆是此义。写《侠客行》时,于佛经全无认识之可言,《金刚经》也是在去年十一月间才开始诵读全经,对般若学和中观的修学,更是今年春夏间之事。此中因缘,殊不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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