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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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六七天中,石清夫妇每当饮食或休息之际,总引逗他述说往事,盼能助他恢复记忆。但石破天只对在长乐帮总舵大病醒转之后的事迹记得清清楚楚,虽小事细节,亦能叙述明白,一说到幼时在玄素庄的往事,在凌霄城中学艺的经过,便瞠目不知所对。

  这日午后,三人吃过饭后,又来到每日练剑的柳树之下,坐着闲谈。闵柔拾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下写了“黑白分明”四字,问道:“玉儿,你记得这四个字吗?”

  石破天摇头道:“我不识字。”石清夫妇都是一惊,当这孩子离家之时,闵柔已教他识字逾千,《三字经》、唐诗等都已朗朗上口。此刻怎会说出“我不识、字”这句话来?

  那“黑白分明”四字,写于玄素庄大厅正中的大匾之上,出于一位武林名宿之手,既合黑由双剑的身份,又誉他夫妇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当年石破天四岁之时,闵柔将他抱在怀里,指点大匾,教了他这四个字,石破天当时便认得了,石清夫妻俩都赞他聪明。此刻她写此四字,盼他能由此而记起往事,哪知他竟连四岁时便已识得的字也都忘了,当下又用树枝在地下両了个“一”字,笑问:“这个字你还记得么?”石破天道:“我什么字都不识,没人教过我。”闵柔心下凄楚,泪水已在眼眶中滚来滚去。

  石清道:“玉儿,你到那边歇歇去。”石破天答应了、却提起长剑,自去练习剑招。

  石清劝妻子道:“师妹,玉儿染疾不轻,非朝夕之间所能痊可。”他顿了一顿,又道:“再说,就算他把前事全忘了,也未始不是美事。这孩子从前轻浮跳脱,此刻虽然有点……有点神不守舍,却稳重厚实得多,而且学武很快,悟性也高。他是大大地长进了。”闵柔一想丈夫之言不错,登时转悲为喜,心想:“不识字有什么打紧?最多我再重头教起,也就是了。”想起当年调儿教子之乐,不由得心下柔情荡漾,虽此刻孩儿已然长大,但在她心中,儿子还是一般的天真幼稚,越糊涂不懂事,反而更加可喜可爱。

  石清忽道:“有一件事我好生不解,这孩子的离魂病,显是在离开凌霄城之时就得下了的,后来一场热病,只不过令他疾患加深而已。可是……可是……”

  闵柔听丈夫言语之中似含深忧,不禁担心,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石清道:“玉儿论文才是一字不识,论武功也毫不高明,徒然内力深厚而已,说到阅历资望、计谋手腕,更不足一哂。长乐帮是近年来江湖上崛起的一个大帮,八九年间闯下了好大的万儿,怎能……”闵柔点头道:“是啊,怎能奉他这样一个孩子做帮主?”

  石清沉吟道:“那日咱们在徐州听鲁东三雄说起,长乐帮始创帮主名叫‘快马’司徒横,本是辽东的马贼头儿,也不是怎么了不起的角色,倒是做他副手的那‘着手成春’贝海石甚是了得。不知怎样,帮主换作了个少年石破天。鲁东三雄说道长乐帮这少年帮主贪花好色,行事诡诈,武功颇为高强,本来谁也不知他来历,后来却给雪山派的女弟子花万紫认了出来,竟然是该派的弃徒石中玉,说雪山派正在上门去和他理论。此刻看来,什么‘行事诡诈、武功高强’,这八个字评语,实在安不到他身上呢。”

  闵柔双眉紧锁,道:“当时咱们想玉儿年纪虽轻,心计却很厉害,倘若武功真强,做个什么帮主也非奇事,是以当时毫不怀疑,只计议如何相救,免遭雪山派的毒手。可是他这个模样……”凝思片刻,突然提高嗓子说道:“师哥,其中定有重大阴谋。你想‘着手成春’贝大夫是何等精明能干的角色……”说到这里,心中害怕起来,话声也颤抖了。

  石清双手负在背后,在柳树下踱步转圈,嘴里不住叨念:“叫他做帮主,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他转到第五个圈子时,心下已自雪亮,种种事情,全合符节,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可怕,却不敢说出口来。他转到第七个圈子上,向闵柔瞥了一眼,只见她目光也正向自己射来。两人四目交投,目光中都露出惊怖之极的神色。夫妇俩怔怔地对望片刻,突然同声说道:“赏善罚恶!”

  两人这四字说得甚响,石破天在远处也听到了,走近身来,问道:“爹、妈,那‘赏善罚恶’到底是什么名堂?我听铁叉会的人提到过,上清观的道长们也说起过几次。”

  石清不即答他的问话,反问道:“张三、李四二人和你结拜之时,知不知道你是长乐帮的帮主?”石破天道:“他们没提,多半不知。”石清又道:“他们和你赌喝毒酒之时,情状如何?你再详细说给我听。”石破天奇道:“那是毒酒么?怎么我却没中毒?”当下将如何遇见张三、李四,如何吃肉喝酒等情,从头详述了一遍。

  石清待他说完后,沉吟半晌,才道:“玉儿,有一一件事须得跟你说明白,好在此刻尚可挽问,你也不用惊慌。”顿了一顿,续道:“三十年之前,武林中许多大门派、大帮会的首脑,忽然先后接到请柬,邀他们于十二月初八那日,到南海的侠客岛去喝腊八粥。”

  石破天点头道:“是了,大家一听得‘到侠客岛去喝腊八粥’就非常害怕,不知是什么道理?腊八粥有毒么?”

  石清道:“那就谁也不知了。这些大门派、大帮会的首脑接到铜牌请柬……”石破天插嘴问道:“铜牌请柬?就是那两块铜牌么?”石清道:“不错,就是你曾从照虚师伯身上拿来的那两块铜牌。一块牌上刻着一张笑脸,那是‘赏善’之意;另一块牌上有发怒的面容,那是‘罚恶’。投送铜牌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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