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这般两人相对无言、埋头吃饭之事,那少年一生过惯了,吃饱之后,便去洗碗、洗筷、刷锅、砍柴。那都是往日和母亲同住时的例行之事。

  他砍了一担柴,正要挑回山洞,忽听得树丛中忽喇声响,一只獐子蹿了出来。那少年提起斧头,一下砍在獐子头上,登时砍死,便在山溪里洗剥干净,拿回洞来,将大半只獐子挂在当风处风干,两条腿切碎了熬成一锅。

  谢烟客闻到獐肉羹的香气,用木勺子國起尝了一口,不由得又欢喜,又烦恼。这獐肉羹味道十分鲜美,比他日己所烹的高明何止十倍,心想这小娃娃居然还有这手功夫,日后口福不浅;但转念又想,他会打猎、会烧菜,倘若不求我带他下山,倒也真奈何他不得。

  在摩天崖上如此忽忽数日,那少年张罗、设阱、弹雀、捕兽的本事着实不差,每天均有新鲜菜肴煮来和谢烟客共食,吃不完的禽兽便风干腌起。他烹调的手段大有独到之处,虽只山乡风味,往往颇具匠心。谢烟客赞赏之余,问起每一样菜肴的来历,那少年总说是母亲所教。再盘问下去,才知这少年的母亲精擅烹调,生性却既暴躁又疏懒,十餐饭倒是有九餐叫儿子去煮,若是烹调不合,高兴时在旁指点,不高兴便打骂兼施。谢烟客心想他母子二人都烧得如此好菜,该当均是十分聪明之人,想是乡下女子为丈夫所弃,以致养成了孤僻乖戾的性子,也说不定由于孤僻乖戾,才为丈夫所弃。

  谢烟客见那少年极少和他说话,倒不由得有点暗暗发愁,心想:“这件事不从速办妥,总是个心腹大患,不论哪一日这娃娃受了我对头之惑,来求我自废武功,自残肢体,那便如何是好?又如他来求我终身不下摩天崖一步,那么谢烟客便活活给囚禁在这荒山顶上了。就算他只求我去找他妈妈和那条黄狗,可也头痛万分。”

  饶是他聪明多智,身当如此哭笑不得的困境,却也难筹善策。

  这日午后,谢烟客负着双手在林间闲步,瞥眼见那少年倚在一块岩石之旁,眉花眼笑地正瞧着石上一堆东西。谢烟客凝神看去,见石上放着的正是大悲老人给他的那一十八个泥人儿,那少年将这些泥人儿东放一个,西放一个,一会儿叫他们排队,一会儿叫他们打仗,玩得兴高采烈。

  那些泥人身上绘明穴道及运息线路,自当是修习内功之法。谢烟客心道:“当年大悲老人和我在北邙山较量,他掌法刚猛,擒拿法迅捷变幻,斗到大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在我‘控鹤功’下输了一招,当即知难而退。此人武功虽高,却只以外家功夫见长,这些绘在泥人身上的内功,多半肤浅得紧,不免贻笑大方。”

  当下随手拿起一个泥人,见泥人身上绘着涌泉、然谷、照海、太溪、水泉、太钟、复溜、交信等穴道,沿足而上,至肚腹上横骨、太赫、气穴、四满、中注、盲俞、商曲而结于舌下的廉泉穴,那是“足少阴肾经”,一条红线自足底而通至咽喉,心想:“这虽是练内功的正途法门,但各大门派的入门功夫都和此大同小异,何足为贵?是了!大悲老人一生专练外功,壮年时虽纵横江湖,后来终于知道技不如人,不知哪里去弄了这一十八个泥人儿来,便想要内外兼修。说不定还是输在我手之后,才起了这番心愿。但修炼上乘内功,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大悲老人年逾七十,这份内功,只好到阴世去练了,哈哈,哈哈!”想到这里,不禁笑出声来。

  那少年笑道:“伯伯,你瞧这些泥人儿都有胡须,又不是小孩儿,却不穿衣衫,当真好笑。”谢烟客道:“是啊!可笑得紧。”他将一个个泥人都拿起来看,只见一十二个泥人身上分别绘的是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手少阴心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阴肾经、手厥阴心包经、手少阳三焦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那是正经十二脉;另外六个泥人身上绘的是仟脉、督脉、阴维、阳维、阴轿、阳轿六脉;奇经八脉中最为繁复难明的冲脉、带脉两路经脉却付阙如,心道:“这似乎是少林派的入门内功。大悲老人当作宝贝般藏在身上的东西,却是残缺不全的。其实他想学内功,这些粗浅学问,只须找内家门中一个寻常弟子指教数月,也就明甶了。唉,不过他是成名的前辈英雄,又怎肯下得这口气来,去求别人指点?”想到此处,不禁微有凄凉之意。

  又想起当年在北邙山上与大悲老人较技,虽胜了一招,但实是行险侥幸而致,心想:“幸好他没内功根基,倘若少年时修习过内功,只怕斗不上三百招,我便会给他打入深谷。嘿嘿,死得好,死得好!”

  他脸上露出笑容,缓步走开,走得几步,突然心念一动:“这娃娃玩泥人玩得高兴,我何不乘机将泥人上所绘的内功教他,故意引得他走火入魔,内力冲心而死?我当年誓言只说决不以一指之力加于此人,他练内功自己练得岔气,却不能算是我杀的。就算是我立心害他性命,可也不是‘以一指之力加于其身’,不算违了誓言。对了,就是这个主意。”

  他行事向来只凭一己好恶,虽言出必践,于“信”之一字看得极重,然而心地阴狠残忍,什么仁义道德,在他眼中却不值一文,当下便拿起那个绘着“足少阴肾经”的泥人来,说道:“小娃娃,你可知这些黑点红线,是什么东西?”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