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神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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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鲛人呆呆地看着他,原来他不是哑巴,会说话啊!

  声音还有点好听。

  但她不会说话,真可惜。

  鲛人有些粗暴地扯开他的衣襟,原来他没有穿里衣,也没有钱袋,胸口只是放了一张纸,那纸是药铺的方子。

  他生病了吗?

  还是家里有人生病了?

  小鲛人好奇地看来看去,指了指。

  书生回答:“看病的。”

  小鲛人当然知道,她只是想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但书生显然和她没有默契。

  天要黑了,小鲛人不能再和他纠缠,把珍珠重重塞进他掌心,有些生气地走了。她这次游了两步又回头去看他,气呼呼看他,想说你怎么这么笨啊!笨死了。

  可惜她真的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她最后又气又沮丧,转身跃入了海中。

  书生第二天又来了,这次他没有带

  琴,只是坐下来,用一只竹子炮制的短笛吹了一首哀怨的歌。

  小鲛人挨打了,身上疼得很,她本来不想来,可又怕他看不到自己失望。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想,可她就是这么觉得。

  她这次远远趴在礁石上,笛声幽怨,她觉得自己也快要哭出来了。

  忽然,书生站了起来,他踏入水中,朝着她走过去。

  小鲛人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最后,书生在她面前站定。

  水没过他的腰了,他站在那里,伸出手给她看,是一瓶药,他皱着眉,瞥了一眼她的后背,低声说了句:“伤药。”

  小鲛人听懂了,想说,害,这点伤算什么,鲛人的恢复能力很好的,过两天就没事了。

  但看他担心的眼神,她觉得心里软软的。

  没有人关心过她。

  小鲛人低下头,把背整个露出来给他。

  书生很轻地给她上药,然后撕了衣服,给她缠上。

  小鲛人看他破破烂烂的衣裳,更闹心了,心想你都穷成这样了,怎么还乱发好心呢?

  她挤啊挤,终于挤出一滴泪,然后再次递给他。

  这次他没有接,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不用拿这个跟我换。”

  不是跟你换,只是给你的。

  小鲛人不能说话,急得想骂人。

  但他已经转身走了,他拿起自己的短笛,抖了抖湿衣服,然后冲她拱手做了个揖,就转身离开了。

  小鲛人第一次感到好奇,好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住在哪里。

  于是小鲛人上岸了。

  景春站在桑寻面前,平静地叙述着这个故事。

  桑寻脸色凝重,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但也没有很惊讶。

  只是疑心这是一个悲剧。

  桑寻问:“然后呢?”

  景春笑了笑:“你知道吗?鲛人……性本淫。”最后三个字,她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鲛人是个凶狠残暴又□□的种族。”

  桑寻的脸色由凝重变为复杂,然后他耳朵很快就红了。

  因为在梦里,那个书生就是他自己。

  尽管他不觉得这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但……

  但总有种微妙的暧昧又黏糊的感觉。

  他心跳渐渐变得很快,连呼吸都变得不那么顺畅,大早上的,他觉得屋内的空气都不大充足,他吞咽了口唾沫,忍不住清了下嗓子。

  嗓子干哑。

  他问:“嗯?”

  景春突然就笑出来,她戳了戳他的胸口:“你是不是忘了,我能听到你在想什么。”

  桑寻顿时扶额,然后沉默而又不想接受地转过身背对她。

  景春没有让他转过来,也没有绕到他正面。

  她站在他身后,抬手比了比肩膀的位置,她的头顶只到他后脑勺,好像和那时候一样。

  她就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了很长很长很长的路。

  原来他到岸边来要走那么久。

  原来他每天那么辛苦。

  路过点心铺,老板招呼他,说新鲜出炉了糕点,问他要不要,他摇摇头。

  旁边小二悄悄扯老板的袖子:“他买不起啦!死穷鬼。”

  路过琴行,琴行挂着他那把破琴,琴行的老板看到他,忙出来喊一声:“哎,书生,早点把你琴赎回去啊!放我这里也卖不出去。”

  书生拱了拱手,似是十分抱歉:“对不住了。”

  老板嘀嘀咕咕骂了两句,说什么就不该可怜他,看着他也不像是能赎回去的样子,指定要砸手里了。

  书生住在一个草屋里,草屋很旧了,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鲛人鼓起勇气踏了进去。

  她知道,走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奶奶说,上了岸的鲛人女,就不能再回海里了。

  而岸上的人,都是贪婪无耻的。

  书生看起来不像是坏人。

  但书生也有可能是坏人。

  即便现在不是坏人,知道鲛人的价值,也有可能变成坏人。

  小鲛人都知道,她只是觉得,死在族中,和死在岸上,没有分别。

  她想还他的恩情。

  鲛人是有脚的,上了岸,就会化出双腿,但不会像人类走路那么顺畅,而且很痛。

  她一路走得很艰辛。

  她敲敲门,有些拘谨地看着他。

  她穿着单薄的纱衣,下半身是怪异的白色的须状飘带,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书生有些愕然地看着她,然后满脸担忧地说:“你站着不要动。”

  他去屋里,拿了衣服给她披上。

  他衣服都很旧,磨得都快要破了。

  但是很干净,还有淡淡的皂角的香味。

  小鲛人知道自己比划他也看不懂,她干脆不说话,只是看着他,跟着他,他走哪里她跟在哪里。

  书生没有办法,终于找到了和她沟通的办法,他说:“我问你话,你点头,或者摇头,好吗?”

  “你跟着我是需要什么吗?”

  小鲛人摇头。

  “你是不是被族里人赶出来了?”

  小鲛人犹豫了一下,摇头,虽然大家不喜欢她,但还是允许她回家的。

  尽管从今天起,可能就不会了。

  “那你是不想回家,所以才跟着我?”

  小鲛人想摇头,但他大概会更困惑,所以她点了点头。

  他有些苦闷:“你看到了,我这里什么也没有,也没办法照顾你,我也并不是什么好人,我去海边……就是无所事事,给你带点心和吃的,也只是看你很瘦弱,总是吃不饱的样子……”

  他好像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语句并不是很流畅。

  小鲛人看他拼命说自己不是好人,突然就笑了。

  她长这么大,其实过得很寂寞,没有人和她说话,也没有族人在乎她,大多数时候,她也不在乎别人。

  她有时候躲起来,把自己藏在珊湖丛里发呆,常常想,自己为什么不是一棵珊湖,那样的话,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她现在,对书生很好奇,好奇到,觉得他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她在他的草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掀开这个看看,撩开那个看看。

  书生有些无奈,但也懒得制止,只好随他去了。

  天黑了,书生有些发愁,因为家里只有一张床铺,他整理好,给她睡,自己去柴房打凑合。

  小鲛人不开心,跟着他去柴房。

  书生终于生气了,皱着眉凶她:“你到

  底要干嘛?”

  小鲛人也生气,她生气的时候,浑身的须都会炸起来,眼睛会变成妖冶的红,獠牙长出来,像个凶恶的海怪。

  但书生竟然不害怕,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说:“我不是要骂你,你去房间睡,这里夜里冷,而且男女授受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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