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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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旭日升起,大地一望无际,砂砾闪耀如金。

  大地无情、荒芜、冷酷,酷寒、酷热,可是这一片无情的大地,也有它的可爱之处,就像是人生一样。

  人生中虽然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许许多多不能解释的问题,但是人生毕竟还是可爱的。

  小方和卜鹰并肩站在帐篷前,眺望着阳光照耀的大地。

  卜鹰忽然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要去?""没有。"小方回答,"什么地方我都可以不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你有没有去朝拜过藏人的圣地?"

  "没有。"

  "你想不想去?"

  小方的回答使卜鹰的锐眼中又有了笑意。"我想去的地方也可以不去。"小方说:"我不想去的地方也可以去。"卜鹰又问:"如果我要你去,你去不去?"

  "我去。"

  队伍又开始前行,能在片刻制伏战士的人,又变成了平凡的商旅。

  双峰骆驼的驼峰间,摆着个小牛皮的鞍椅,卜鹰坐在椅上,看着另一匹骆驼上的小方:"再走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到那个地方了。""什么地方?"

  "死颈。"

  群山环插,壁立千仞,青天如一线,道路如羊肠。

  一线青天在危岩怪石的狼牙般锐角间,羊肠曲路也崎岖险恶如狼牙。

  他们已到了死颈。

  队伍走得更慢,无法不慢下来,插天而立的山岩危石,也像是群狼在等着择人而噬。无论谁走到这里,都难免会惊心动魄、心跳加快。

  小方的心跳得也仿佛比平常加快了很多。

  卜鹰仿佛已听见他的心跳声。

  "现在你总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了。"卜鹰道:"如果我不能留下他们一只手,如果他们又回到这里来等着我,这条路就是我们的死路,这地方就是我们的死地!"死颈,死地,死路。

  小方忽然觉得手心里冒出冷汗:"你怎么知道他们没有别的人埋伏在这里?"卜鹰道:"他们不可能还有别的人手。在沙漠调集人手并不容易,班察巴那已将他们人马调动的情况查得很清楚,何况……"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他的掌心里忽然也冒出了冷汗。

  因为他已发觉这个死颈、这条死路、这块死地上有人埋伏。

  不可能的事,有时也可能会发生的。

  心中有死颈,人伤心。

  人在死颈中,就不会伤心了。

  伤心的人有时会想死,可是人死了就不会再伤心,只有死人才不会伤心。

  如果这里有人埋伏,他们这队伍就像是一个人的颈子已被一条打了死结的绳索套住。只要埋伏的人一出击,他们就要被吊起。

  颈断,气绝,人死,死颈。

  死颈中绝对有人埋伏,他们无疑已走上死路,走入死地。

  卜鹰确信自己不会听错。

  班察巴那也同样听见了他所听见的声音。

  ——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喘息声,马的呼吸声、心跳声、轻嘶声。

  声音还在远处。

  别人还听不见,可是他们听得见。

  因为他们已在这一片没有同情、没有怜悯、没有水、没有生命,却随时可以夺去一切生命的大沙漠上为了自己的生存奋斗了二十年。

  如果他们也听不见别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他们最少已死了二十次。

  没有人能死二十次,绝对没有。

  一一个人连一,次都不能死。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会变为仇恨。

  会变的,就会忘记。

  等到一次爱情变质淡忘后,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二次往往也会变得和第一次同样真,同样深,同样甜蜜,同样痛苦。

  可是死只有一次,绝不会有第二次。

  人生中所有的事,只有死,才是真正绝对不会有第二次的。

  人,马、骆驼,本来都是成单线行走的,一个接着一个,婉蜒如长蛇。

  班察巴那在这个队伍中行走的位置,就正如在一条蛇的七寸上。

  卜鹰与小方殿后。

  正文第十一章蓝色的阳光

  他们已经看见班察巴那打马驰来,马急蹄轻,他英俊镇静的脸上,已经露出无法掩饰的惊惶之色。

  "有人。"他压低了声音,"前面的出口、两边山岩上都有人。"那里是死结上的喉结,一击就可以致命。

  下决定的人还是卜鹰,所以班察巴那又问:"我们是退走,还是冲上去?"卜鹰额角上忽然迸起一根青筋,青筋在不停地跳动。

  每到真正紧张时,他这根筋才会跳。

  他还没有下决定,前面的山岩上一块危石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比蓝大更蓝,比海水更蓝。

  她燕子般跃起,站在危石上,站在阳光下,向他们挥手:"卜鹰,我想你,班察巴那,我想你,宋老头,我也想你。"她的声音明朗愉快,她高呼:"我好想你们。"看见她,卜鹰的眼里,仿佛也有了阳光。

  小方从未见到他眼睛这么亮,也从未见到他这么愉快。

  这个女孩子本身就像是阳光,总是能带给人温暖幸福愉快。

  小方忍不住问:"她是谁?"

  卜鹰微笑,班察巴那也在笑,刚才的惊虑都已变为欢悦。

  "她姓蓝。"卜鹰说,"她的名字就叫做阳光。"过了死颈,就是一片沃野平原,距离圣地拉萨已不远了。

  队伍已停下来,扎起了营帐。

  每个人都显得很愉快,是阳光为他们带来的愉快,他们都用藏语在为她欢呼,他们都称她为"蓝色的阳光"。

  她是来接应他们的。

  "可是我又想吓唬你们。"她的声音也如阳光般明朗,"可是我又不想把你们吓死。"她抱住了卜鹰:"像你这样的人天下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万一把你吓死了怎么办?"小方微笑。

  他也从未见过如此明朗,如此令人愉快的女孩子。

  她并不能算是个完美无缺的绝色美人,她的鼻子有一点弯曲,跟卜鹰的鼻子有一点相像。

  但是她的眼波明媚,雪白的皮肤光滑柔软如丝缎。

  她笑起来的时候,微微弯曲的鼻子微微皱起,这一点小小的缺陷,反而变成了她特殊的美。

  小方忽然发现卜鹰很喜欢捏她的鼻子,现在他就正在捏她的鼻子:"你答应过我,这一次绝不出来乱跑,为什么又跑出来了?"阳光轻巧地避开了这问题:"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捏我的鼻子?"她又问:"是不是想把我的鼻子捏成像你一样。"小方笑了。

  阳光回过头,眨了他一眼道:"他是谁?"

  "他叫小方。"卜鹰说:"要命的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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