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但无可否认,这是相当好的年纪。

  小舟低声地嗯了一声,他可以猜到接下来对方要说什么,浅薄的惋惜或者微妙的鄙夷,他见过太多,所以这次不想看了。他想把心里关于江先生的记忆留得更纯粹一些。

  礼尚往来,小舟还是回了一句:“您也很年轻。”

  江寄觉得这个男孩子有点不可爱,但同时又太可爱。

  “好了,做些正事。”

  江寄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轮到小舟愕然,因为他完全在状况外。原来他进这间房子,其实还有正事?

  江寄指小舟的胳膊。因为他借出的衣服对于小舟而言过于宽大,小舟需要一再地挽袖子,最后就挽得高高的,露出胳膊外侧连片的青紫擦痕。

  “这。”

  “消毒一下,涂药。”

  小舟小声解释道:“刚才不小心骑车摔了。”他在为自己的受伤解释,似乎也在为自己这一单外送的迟到解释。

  江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来吧,去沙发那坐着,我去拿东西。”

  男孩子就像拖着一条重重湿尾巴的小猫,哒哒哒地到了沙发旁边,等待着下一步指令。

  江寄回来得也很快,但手里不只是酒精棉签这些药品,还有一个吹风机。小舟才意识到他的头发也是半干不干的状态,他摇手和对方解释。

  “我没有洗头。”

  没有得寸进尺用着浴室里的东西。

  “就是雨淋的。”

  还好他骑车摔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后来小舟拿雨衣裹着药品小跑一段就到了。

  说到药……

  小舟眨巴了下眼,想起自己出发前看到的纸单子,一大袋的各种胃药。他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了,但是依然忍不住。

  “您药吃了吗?”

  有点突兀,还有点不礼貌。小舟便又换了个详细的说辞。

  “我之前看到您下了挺多胃药的,您是不是不太舒服啊?”

  男孩子觉得冒昧,但他不知道在这种暴雨冰雹天,冷冰冰的房子和冷冰冰的老男人最缺乏关心。而他这样的关怀,像零星的火星子不小心丢掉了一捆枯硬的柴草上,还没冒火,但隐隐在冒烟了。

  江寄放下手里的东西:“挺会管人。”

  小舟有些慌,但他不知道这种听上去的阴阳怪气是种夸赞,老蛇的嘶声也许是一种蛇信对爱的捕捉。

  “你先自己弄着。”江寄说,“我也去烧热水。”

  小舟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被对方推着、引着,江寄人都走远了,小舟才呐呐地在原位跟着应。

  “……好的。”

  水烧得很快,江寄倒了半杯,连同那一袋放在玄关的胃药一起带回来,小舟才清理到一半。

  沾医用酒精的棉签在手臂上小心地滚动,皮肤好像连接的是喉咙,江寄总能听到间或的,小声的嘶气,好像他家里、他旁边其实不是也不是一只小流浪猫,而是一条小蛇,嘶嘶的,蛇信在吐,尾巴在打。

  江寄垂着眼,盯着手中的杯子,另一只手无聊而娴熟地从药板里抠出一粒药,就水吞咽。

  喉结的滚动,刚好和吸气的其中一声吻合。

  江寄放下杯子。

  “手肘没涂好。”

  小舟抬头:“嗯?”

  他茫茫然,因为怕疼,看上去可怜又可爱,所以他还是落水小猫,只不过引动真正的蛇口舌生津。

  江寄瞥了一眼:“细心一点,右手很重要,这会没处理好,后续更耽误时间。”

  听对方说,小舟感觉自己好像在挨老师的教训,忍不住坐正了跟着小心点头。

  对江寄说的话,小舟也完全认同。

  江先生是老师,右手当然很重要。

  当然了,他自己的手也重要。

  哪只都很重要,可以拎好多外卖的。

  江老师到底看不下去了,直截了当。

  “我给你处理。”

  他老师的身份,个人的威严,小舟根本没有想过拒绝,手已经伸给他了。

  江寄拆了新的棉签,两根并在一起沾酒精,那利落又果断的架势,让小心翼翼盯着的男孩子顿时瞪圆了眼,觉得自己要迎来酷刑。

  小舟的手指尖没出息地开始抖,连带勾着江寄的手也抖,但男人还是牢牢握着。

  “疼?”

  听起来更让人害臊了。

  江寄没再听到嘶嘶的小蛇吐舌头声音,眼皮微抬,原来是对方把牙关闭上。咬嘴唇的习惯不好。

  江寄垂下眼。

  一两秒钟后,微微扭曲的僵硬声音传到江寄的耳朵里。

  “……酒精比碘伏疼。”

  借口找得很好。

  下次不许找了。

  “吹风机插上吧。”

  江寄也没纠缠头发的事,尽管他的初衷的确是让小舟把头发吹了,但眼下让他单手自己吹,的确不方便。

  “我看你手机也进水了,先吹吹看,能不能开机。”

  耳旁传来男孩子年轻又朝气的道谢声,江寄处理伤口的力度开始轻车熟路,他的心思却开始飘远。吹风机低档的呼呼声,还有小舟逐渐放松下来后又重新泄出来的嘶气声,它们都灌进江寄的耳朵里。

  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很怕疼。

  看来吃苦与忍疼之间并没有必然关系。

  他耳边又传来遗憾的叹息。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