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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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只好斟字酌句:“就是好奇焦老师为什么挑中这个平淡的故事。”

  “他说他喜欢《蜉蝣》里的时代性。”

  安德烈明白了:“他对特殊年代有滤镜?”

  “那也不是。”索寻把手伸到半空中,一边跟他比划一边说,“老顾这个角色就是很反英雄。他少年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搞运动,他不搞,被人说思想不积极;青年时期呢,别人又都去做生意,他也不为所动,又被人说没胆魄……婚姻里也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甚至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上海,唯一的兴趣就是看书,但自己又没写过书,就只有年轻时候的几首诗,始终没有给别人看过……诶,最后那个镜头——”

  索寻坐起来了,恨不得找张纸给安德烈画他脑子里的画面。

  “……他死的时候一个人,就跟平常一样看书。头垂下来,定在那儿,就这样死掉,要过很久才会被人知道,大概率也不会有多少人记得他。他的人生是毫无价值的吗?但他是唯一面对过真相的人,是唯一拥有过完整的自我的人……然后他的书架倒下来,那些书哗啦啦……把他埋葬了。”

  索寻停下来了,手还停留在空中,眼中有一种特别的神采,让他的脸有一点发光。安德烈撑着下巴听,突然总结陈词似的:“他用随波逐流来抗拒他的时代。”

  “就是这个意思。”索寻心满意足地又躺回安德烈腿上,“主要还是讲人,并不是要讲那个特殊年代。”

  安德烈沉默了一会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用手梳理着索寻的头发,好一会儿,若有所思似的:“可能根本就没有什么特殊年代。”

  索寻抬头:“嗯?什么?”

  然后安德烈又不说了,还在那儿思考。他一向如此,冷不丁地说一句话,很深刻似的,但要他好好讲讲,他就开始无尽的酝酿。像索寻这种思维敏捷的人能被他急死,只能耐着性子看他在那儿cosplay“沉思者”雕塑,半天又挤出来一句:“所有的时代好像都是一样的时代。”

  索寻笑他:“什么玩意儿……狄更斯都不够你装逼了?”

  安德烈也笑,低头狎昵地亲他额头,商量似的:“你以后损我能通俗一点吗?你也知道我文化程度不高的……”

  索寻从鼻子里“哼”一声:“还能听懂我在损你,说明文化程度够用了。”

  安德烈还是笑,索寻闭上眼睛,又扒拉他:“展开说说。”

  “说什么?”

  “怎么就一样的时代了?”索寻说,“以前连电影都没有呢。”

  “我不是说科技。”安德烈顿了顿,“Alex跟我解释他为什么想报道叶莲娜的故事,提到吉尔吉斯也是前苏联的成员国,跟现在这场战争也很有关系……我刚才突然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人类大概永远不会有什么长进,可能在这个时代里,还不如就像蜉蝣那样活着。”

  索寻突然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安德烈,唇边似笑非笑的。

  安德烈让他看得发毛:“怎么了?我说错了?”

  索寻笑了一声:“没。就是……”

  就是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他写的是安德烈。焦明辉问过他,怎么会想到写老顾这样的人,是不是有原型,索寻始终无法回答。直到现在——当然,他并不完全是在写安德烈,毕竟他和“小市民”形象相差太远,也比老顾要“不平凡”得多了——但又确实是在写他。他的犬儒,他的冷漠,他的随波逐流和他的忠于自我,索寻爱的恨的,看不明白的和看得通透的,都在他离开的日子慢慢地从水底浮出来。索寻在那些夜晚写下的无数陌生的故事,每一行字里都是安德烈的影子。

  安德烈还在追问:“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索寻一脸严肃,“我爱你。”

  安德烈:“……”

  怪突然的。

  索寻重新倒下来,又问他:“这个时代算是什么时代啊?”

  “不知道。”安德烈已经耗尽了谈论严肃话题的能量,有点儿懒懒的,“概括不出来。”

  索寻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了方茂兴那篇道歉的文章。但他太放松了,这一丝念头一闪而过,来不及探究为什么。他的脑子里还塞了更多不相干的东西,比如上次去哈尔滨路过的一条街,可以作为取景地,又比如安德烈要是真的想研究咖啡的话他有好几个朋友在开咖啡店,安德烈要是闲着还不如去当咖啡师学徒……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问了一个什么样的问题。

  “要不开机了你去剧组给我当特助吧。”索寻抬头看安德烈,嬉皮笑脸的。

  安德烈挑眉,没当回事:“我考虑考虑。”

  “给你开工资!”

  “我很贵的。”安德烈朝他笑,又推他,“赶紧去写,别磨蹭了。”

  索寻便开始哼哼唧唧,拖拖拉拉,被安德烈半抱着摁到了电脑前,又磨磨蹭蹭,不情不愿,花了十分钟才勉强看进去上次写了些啥,眉头一皱,又全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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