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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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遇行说:“辛苦,林姐。”

  林姐说:“不辛苦,就是有点揪心。”

  程遇行跟着小女孩来到了她所说的,后山的山坡上。

  “喏,就是这里。”小女孩指着草堆说。

  草堆上有已经干涸的大片血迹,和带着血迹的石子。

  程遇行拿出相机拍照固定证据。

  小女孩说:“大人们说,秀花婶婶生的是妖怪,不让我们靠近。于是我们离的远远的,用石头砸它。

  砸它一下,它就动一下,最后它流了好多血,大概是死了。大人们警告我们,不能跟别人说这件事,要不然就要把我们和秀花婶婶关在一起。秀花婶婶发起疯来会吃人。”

  程遇行问:“你说的秀花婶婶在哪儿?”

  “在笼子里。”

  “你带着叔叔去好不好?这是我们的秘密。”

  “好的,拉钩。”

  ·

  警车的鸣笛声,响彻整个村庄。

  案件告破,这个村庄的秘密也大白于天下。

  村庄里的傻子单身汉,家里人给买了一个南方的媳妇儿。

  这个媳妇儿不听话,老是跑。

  村里人自觉自愿地帮傻子单身汉家,一次次追回逃跑的媳妇儿。

  媳妇儿秀花被锁进了笼子。

  刚开始嘶吼哭泣,慢慢变得疯疯癫癫。

  一年后,秀花生下一个长相奇怪的孩子,面部像猴子,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孩子和母亲生活在笼子里。秀花虽然疯癫,但知道给孩子喂奶。

  给孩子唱听不出调的歌,给孩子盖破被子,把饭嚼碎了,喂到孩子嘴里。

  在孩子们叫着“妖怪”,朝着她扔石子的时候,秀花会将孩子护在身后。

  秀花又怀孕了,傻子家觉得这个病孩子,又费粮食又不能传宗接代。

  于是傻子家将这个孩子,从笼子里拿了出来,扔在了后山的山坡上,让她自生自灭。

  村里的孩子们,扔石子砸死了她,村里大人怕惹上事。

  于是村长拍板,焚尸灭迹。再找机会掩埋。

  外乡人来找羊,偶然发现了被焚毁的尸体。

  秀花被解救,但她已经精神失常,需要长期吃药控制。

  医生给秀花肚子里的孩子,做B超之后发现,还是一个畸形儿。

  这是染色体异常,导致的先天畸形。

  而且胎儿已经死亡十天。

  在秀花家人的签字下,医院给秀花做了流产手术。

  各省警方通力协作,顺藤摸瓜抓到了十几年在逃的人贩子。

  无论是怎样有缺陷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是一个人,受到法律的保护。

  但是杀人者,是一群平均年龄,仅仅在六七岁的孩子。

  法律不会追究十二岁以下孩子的刑事责任。

  对于集体作恶的村民,也只是批评处罚。

  程遇行因为破案有功,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程遇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想起了那个村庄里,碧蓝的天空,清凉的河水,蜿蜒的小山,绿油油的庄稼地,金黄的油菜花田,空气里的槐花香扑鼻。

  村民个个勤劳能干,民风淳朴。

  是一个世外桃源。

  程遇行想到这里,突然毛骨悚然。

  这样的世外桃源下,掩盖着的是人性腐烂的恶臭。

  恶的种子在这里落地生根,为非作歹,兴风作浪。

  村庄变成了谎言和伪善的污渠。

  暴力如果变成一种民主的,正当的,被允许的,心照不宣的,每个人都沉浸其中,进行暴力的狂欢。

  人性成为磨牙吮血的怪兽。

  恶的最高级在哪?

  是一个人的作恶,还是群体作恶?

  哪里有净土?

  哪里也没有净土。

  程遇行绝望地想。

  程遇行想起了那个孩子,她没有足够的智力来了解,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的?

  她对世界最后的印象是怎样的?

  冰冷的泥土,冰冷的人性,四肢健全却心理扭曲的人们,还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挣扎着却无人怜悯的绝望?

  程遇行喃喃地说:“孩子,你没有病,是这个世界病了。你没有错,是他们错了。”

  电话铃声响起,是周淮舟打来的,他听出来,程遇行话里的沮丧,问清了缘由。

  周淮舟说:“但至少,她曾在秀花的怀里安然入睡。也许,母亲的怀抱就是一个孩子的净土。”

  接着周淮舟命令程遇行,每隔一段时间,要找自己做心理辅导。

  排解案件中的共情情绪。

  程遇行没说话,周淮舟接着说:“明天我有事。这样吧,后天你下班后来找我,我们去打网球。”

  程遇行无精打采,“不想去。”

  周淮舟笑着坚持,“网球馆的会员卡,用的是你的钱办的,你忘了?不用就过期了。说好了啊!后天不见不散。”

  ·

  程遇行一进网球馆,就看到了一身白色运动衣,脸上笑出褶子的周淮舟。

  他挥舞着球拍和他打招呼。

  程遇行和周淮舟打了几个回合,他喊着,“歇一会歇一会。老腰不行了。”

  周淮舟的喉结上下滚动,将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

  程遇行提醒他:“运动过后,小口喝水,猛烈喝水可能引发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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