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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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陆宇宁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顾向年的身上。

  他害怕,这一别就是永远了。

  曾经他以为,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再没有顾向年的生活了,可真到了诀别的关头,被刻意夸大的坚强勇敢却显得那么不堪一击,甚至在姐姐和姐夫的注视之下,他都没有松开握住顾向年指尖的手。

  县医院还是那样陈旧狭小的走廊,长凳中间的木条稀疏得会夹到大腿上的肉,绿漆也斑驳脱落了一大片。

  陆宇宁想,二十六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出生的,母亲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有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焦急地守在门外呢。

  庭院里的植物叶片舒展,偶尔会有弯曲的芭蕉叶承受不住雨水积在叶脉凹陷处形成的水球,“哗啦”一声把捧住的净水泼向地面。

  而盯着急救室指示灯的陆宇宁这个时候就会浑身一抖,猛然站起来。等到确定了手术室大门并没有打开,他才有蜷缩着背脊,靠着硌人的木凳子坐下来。

  陆从心找了块毯子搭在他身上,把手里的面包塞进弟弟手里。

  “吃点东西吧,都一个多小时了,你要是也倒下了,谁来照看他呢?”

  塑料袋包装的面包口感并不怎么好,陆宇宁却快速地撕咬下来,统统吞进了肚子里。

  是呀,顾向年在江城已经没有什么亲近的家人了,要是住进病房,能找谁来给他擦脸喂饭,自己得养足力气,后面许多事还等着自己做呢。

  拂开陆宇宁额头的刘海儿,陆从心心疼地摸了摸额角上覆盖住伤口的纱布,

  “幺爸怎么忍心这么对你呢,还疼不疼?”

  陆宇宁摇摇头,他已经不再记恨陆尔然了,就像不会记恨一个陌生人,或许曾经他还没有对父子情完全失去不切实际的期待,现在一切也都放下了。

  “姐,你回家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就行了,别告诉爷爷这些事。”

  陆从心自然不肯扔下弟弟一个人走,

  “放心,你大伯知道分寸。手术那个人就是你过去喜欢的那个男同学吧?”

  她并非有意探寻弟弟的情感隐私,只是好奇,能让淡漠的陆宇宁喜欢这么多年都不能放手的人是个什么样子。

  之前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她也端详了一下,可灰头土脸的,不是血迹就是尘埃,实在看不清是不是英俊。倒是体格看起来很健康,应该是个高挑爱运动的男孩。

  陆宇宁却只是笑了笑,没有继续答话。

  这一场抢救一直到了半夜才结束,等顾向年挂着瓶瓶罐罐被推出来的时候,简直和个埃及木乃伊似的,浑身都缠满了白色绷带,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应该是骨折了。

  护士小姐叮嘱了几句注意的事项,安慰了家属一会儿,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他身上有好几处严重的烧伤,以后会留下大面积的疤痕,要注意清淡饮食,小心伤口发炎。

  两个人守了一会儿,陆从心终于没能劝动弟弟,回家去拿生活用品和换洗的衣物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陆宇宁轻轻抚摸顾向年裸露在绷带外面的眉骨,那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心,在温柔的指尖下凹凸不平,带着一点热烫。

  顾向年正在发烧,虽然伤得不算严重,但是身体为了应对糟糕的状态仍旧全力在运转着。

  “你一定要好啊,等你出院了,我就做你喜欢的香菇鸡汤。”

  帘外雨潺潺,江城的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初冬的寒气被挡在玻璃窗外,这一夜宁静又漫长,两个年轻人依偎在小小的钢架床上,等待着雪落的声音。

  后来的一周里,顾向年每天都喝到了浓香的鸡汤,以至于他差点对这种食物产生了生理性厌恶。

  可看着陆宇宁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到自己嘴里,他心里又美滋滋的,连被火苗燎去了半截的眉毛都开心得抖动起来。

  “喂,我现在剃了光头是不是很丑啊?”

  顾向年手上缠着绷带,什么也做不了,连拿镜子都拿不起来,可看小护士们对着他指指点点的八卦,他又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毁容了,变成了丑八怪。

  陆宇宁用纸巾擦掉顾向年嘴角上残留的汤汁,仔细观察了一下,冷静地回道:

  “不算很丑,就是很像一颗水煮蛋,剥了壳的那种。”

  顾向年立马眉毛就耷拉了下来。

  他瞅瞅自己被缠得严丝合缝的手臂,沮丧得很:

  “医生说,我背上和手上都烧得很严重,脑袋上还留了道疤,疤上面都长不出头发了,我想估计好了也和裘千尺一样,特别的难看。”

  本来已经收好保温桶,打算去接一点开水的陆宇宁停下脚步,又坐回陪护的板凳上,剥了颗大白兔奶糖塞进顾向年嘴里。

  “男孩子长得丑一点没关系的,嘴巴甜一点就好了。”

  这下顾向年更难受了,他闭着眼睛缩了缩屁股,躺回床上,忧伤地想象着自己成为裘千尺的样子。

  陆宇宁忍不住笑了一声,欢快地去打水了。

  等他再次回来,放下水瓶,拿着一颗苹果准备削皮,顾向年又猛地一翻身,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要去上厕所。”

  陆宇宁不免尴尬地红了脸。

  可病人总是最大的,何况是个解不了裤子的病人。

  扶着顾向年没有受伤的腰,陆宇宁和他一起进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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