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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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捡起, 被抛弃, 被珍惜, 被践踏,失聪,复听……他的人生不是一条平缓的直线,而是被暴风雨激起的惊涛骇浪,他被裹挟其中,起起伏伏,飘无定所。

  为什么偏偏是他?

  凭什么只有他被侮辱,被践踏,被玩弄真心后随意抛弃?

  为什么……凭什么……

  两年过去,伤疤愈合了,记忆模糊了,他也不再是当年那个轻易托付信任的可怜虫。可是他和楚子郁曾经拥有三年的时间,他用尽全力去爱过他,他把自己变成一条听话的狗,把自己变成一只卑微的蚂蚁那样去爱过他,他为之付出一切的情爱,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笑话。

  他好恨……

  他好痛……

  他好难过……

  “宝宝!”

  “宝宝!”

  楚子郁跪下来,捧起柏舟冰冷的脸,心急如焚地呼唤。柏舟满脸泪痕,长睫湿重,扑闪不开,他蹲在地上,像只无家可归的雏鸟一样,可是他听到的不是母亲在巢中的低语,而是烈火燃过林梢的声响。

  他甚至能在他身上闻到硝烟的气味,楚子郁紧紧抱着他,像鸟类张开宽大的翅羽庇佑着受伤的伴侣。

  “不要哭,好不好?不要哭……”

  柏舟仰着脸看他,长睫敛去眼底的恨意。

  他依然流泪,却不是因为伤心,而是觉得憎恶。如果他们之间死后必须有一个人下地狱,那个人一定是楚子郁。

  一定是是毁掉他神明与爱人的恶魔。

  “去死……”

  柏舟抬眸,恨恨地瞪着他。

  楚子郁怔了怔,眼圈倏然红了。他不想哭,此刻他该成为柏舟的依靠。

  他毫不介意似的,温柔地抚摸柏舟后脑的疤痕,骨节分明的手指颤抖着拭去柏舟脸上微凉的潮湿。

  “我会死的。”

  楚子郁说。

  “但不是现在。”

  他不会再把柏舟留给别人照顾了,他的宝宝,任何人都照顾不好,只有他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痛,什么时候不舒服,什么时候需要安慰,什么时候需要亲吻和拥抱。

  什么时候需要疼爱。

  他不会给别人这个机会的。

  柏舟是他的。

  柏舟是他的!

  柏舟……柏舟……

  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楚子郁想松开柏舟,才发现自己手指僵硬,几乎动弹不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手臂往外打开,好在柏舟猛地推了他一把,楚子郁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艰难地摸进口袋里。

  等等……

  为什么柏舟不走?

  快走啊……

  也许是真的受到了意念的驱赶,或者实在是太厌恶他,以至于在柔亮的走廊灯下都没发现他的异常,或者发现了也当没有看见,由他自生自灭,柏舟站起来,连一个对视都没有,沿着环形走廊走到楼梯口,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楚子郁慌了,颤颤巍巍地从口袋里掏出药瓶,瓶盖拧得并不紧,稍微转一点就能拧开,想倒两片,结果手一抖倒多了,又倒回去,有几片洒在裤子上,起身时落在地上,发出很轻微的一点声响。

  他把药嚼碎了吞下去,舌头已经感知不到苦味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动步子,跑到楼下去问值班的安保科员。

  可是科员告诉他,门口没人来过。

  ——

  地面上一枚小小的药片被人捡了起来。

  柏舟不认识这种药。

  但药片的环侧刻有编码标号,这是温垣博士的习惯,药物每更迭一次,末尾的序号就会加一。

  Munchausen syndrome 037

  他太熟悉这串英文了。

  孟乔森综合症,也称白骑士综合症。

  他最后一个尚未塑造完整的角色——岑暄身上就带有这种病症。他为这个角色付出了太多心血,他不会不记得,白骑士综合症患者吃什么药,发起病来如何凶险,对他人的危害性有多大,一辈子活得多么痛苦。

  他刻意地回避关于楚子郁的一切记忆,拒绝听到楚子郁的一切消息,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最典型的白骑士综合症病人就是他的前夫。

  他把他从泥潭里救出来,不计成本、不求回报地对他好,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他生来有病。

  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严重的暴力倾向导致他身上新伤旧伤不断,不是因为他不爱他,而是因为他生来有病。

  他和他结婚,和他亲热,和他手牵着手安睡,和他认真经营起一个小小的家庭,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他生来有病。

  他算计他,侮辱他,抛弃他,作践他,不是因为他不爱他,而是因为他生来有病。

  当他发生意外,失去听力,失去自理能力,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时,他又回来认错,回来挽救,不是因为爱他,而是因为他生来有病。

  ……

  柏舟浑浑噩噩地躺回床上,却久久无法闭上双眼。

  那颗药被他攥在手心,坚硬的药片一点点化开,慢慢碎掉,最后成为粉末,在他掌心慢慢融化掉。

  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楚子郁急匆匆地赶回来,发现柏舟安然无恙地躺在床上,忍不住湿了眼眶,他疲惫地捏了捏山根,顺手抹去眼睫上的湿痕,脱掉在外跑了一圈的睡衣,动作迟钝地爬上病床。

  因为是价格高昂的疗养室,病床也很宽敞,楚子郁慢吞吞地从床的一边挪到另一边,很小心,很谨慎地,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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