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国子监开组会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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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良玉由着萧钦竹接过她手中的刀,显得有些无所事事,还有点强词夺理:“不是我怕累,只是于我而言没什么意义。”

  萧钦竹削羊腿的动作顿了顿,然后默不作声地继续工作,理智告诉他贸然插话可能最后倒霉的还会是他。

  庄良玉自顾说道:“多是未婚的年轻男女参加寻个好姻缘,我去了这不是浪费别人的机会?”

  言辞中还有些自恋:“若是真有人欣赏,我又要拒绝,伤了少男少女的心可该如何是好?”

  萧钦竹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少男?少……女?”

  庄良玉表情煞有介事,笃定道:“以我之风采,难免有年轻的妹妹心生敬仰。”

  萧钦竹:“……”

  偌大的庆功宴上,忙着交际的人数不胜数,偏生庄良玉和萧钦竹周围像是生了一层屏障,将他们与外界的嘈杂分隔,好似一方独立的小天地。

  武宁公主公主在场中左顾右盼,最后面上一喜,目光落到这里,转瞬就拉着洛川郡主到庄良玉桌前游说,想劝她加入她们的蹴鞠队伍。

  等人站到自己跟前儿,庄良玉怔愣眨眼,指了指自己,又看向萧钦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不可置信。

  洛川郡主的眉头皱得仿佛能夹死苍蝇,眼里明明有期待,还偏生要嘴硬,扭头故意不看庄良玉:“是武宁执意要邀请你,你爱来不来。”

  萧钦竹默不作声地切肉,心里已经对洛川郡主十二分同情。

  庄良玉露出十分可爱而亲切的微笑:“谢谢洛川郡主体谅,那我就不来了。”

  咔啦——

  洛川郡主瞬间回头,用力过猛甚至表情都开始狰狞。

  武宁公主:“啊!”

  庄良玉再次微笑:“多谢洛川郡主。”

  萧钦竹:“……”

  他都说了,洛川郡主已经被庄良玉拿捏得死死的了。

  第86章 不许输

  “你为什么不来?”洛川语气生硬地问道。

  庄良玉敷衍一笑:“郡主说了‘爱来不来’, 所以就不来。”

  “本郡主邀请你你都不来?”

  庄良玉老实巴交道:“方才郡主说是武宁公主邀请。”

  被提及的武宁公主掩唇轻笑,又故作正经地给洛川郡主面子:“是的,是我想邀请嘉禾姐姐。”

  洛川郡主:“……”

  突然就觉得更生气了。

  洛川郡主转过头去不理会这一唱一和的二人, 自顾坐到了庄良玉他们这一桌前开始吃东西解气。

  武宁公主问:“嘉禾姐姐,你真的不愿意来吗?”

  庄良玉思忖片刻, 说道:“你想听委婉的版本还是想听直白的版本?”

  武宁公主即便做好了准备也被庄良玉的不按常理出牌搞得怔愣片刻,懵懵道:“委婉的版本是什么?”

  “嘉禾自知实力不济, 不愿拖诸位姐姐妹妹后腿,能在场下为大家鼓劲便已是幸事。”

  “……那直白的版本是什么?”武宁公主神情古怪地问道。

  “直白来说,就是我觉得这个活动除了凑热闹之外并无别的意义。年轻人的好胜心不适合我。”

  洛川郡主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年龄很大了一样。”

  庄良玉正想再逗两句,宴席首端, 顺德帝已然举起酒杯,于是只能让洛川郡主逃过一劫, 少受点气。

  顺德帝先是邀在场诸位共饮, 随后又说道:“嘉禾县主,不知你意欲参加哪一赛?”

  此话一出, 庄良玉瞬间成为全场焦点。

  又或者以庄良玉的特殊身份和特殊地位,无论她做什么,她都会成为别人瞩目的焦点。

  庄良玉微微福身:“良玉自知能力低微, 自信上场也不过是给诸位添个笑料。”

  顺德帝朗声一笑:“嘉禾县主功绩赫赫, 想来只跟女子较量也属实屈才了些。”

  “自古塞宴六事中儿郎娇娘皆可展露风采,分成男女两赛,各显其能。不若今年的六事便变动一番, 看看我大雍的女子与男子究竟谁能在赛场上更胜一筹。”

  此话一落,庄良玉的目光瞬间警醒, 她抬眼看向高台, 几乎不作他想便知这是顺德帝针对她的局。

  “塞宴有六事, 赛马、赛乐、赛训、赛武、赛鞠、赛羽,除去赛武与赛鞠之外,并无冲突对抗,即便是男女同赛也无妨。”顺德帝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老太后,“母后,自父皇在时,便一直说江山从不只是男人的江山。如此较量,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哀家无意见。”老太后说话时波澜不惊,由着顺德帝发挥。

  顺德帝虽然是个不够威严的皇帝,但眼下正在他准备打压收拾世家的档口,也没人愿意因为这点小事出来触霉头,以免惹火上身。

  顺德帝面上十分兴奋,好似在策划一件大事:“着司礼监将明日开始的塞宴六事顷数改为混赛,也瞧瞧看我大雍的儿郎到底是不是不如女子的绣花枕头。”

  这话听着刺耳,听得庄良玉眉头微蹙,赵肃胤言下之意便是女子皆是男子的下限,他前脚刚说了“江山从不只是男人的江山”仿佛对女性极为尊重,可转头话里又将女子贬入尘埃。

  他抬眼看向庄良玉,声音柔和而森然,再次追问:“嘉禾县主,你意欲参加何赛?”

  赵肃胤直接将她架在了火上炙烤。身边的萧钦竹顷刻爆发杀意,想要站出来,硬被她狠狠按了回去。

  这件事萧钦竹不能插手,他的维护只会让赵肃胤更加针对她。

  庄良玉心中冷笑,赵肃胤不愧是皇帝,将人自己完全拿捏住了。赵肃胤选择将任命诏书提前给她,就是为了在此时此刻让她成为这个全场焦点,成为日后会被人戳着骂脊梁骨的出头鸟。

  赵肃胤的目的是施压,他知晓国子监祭酒一职于此时此刻的庄良玉而言足够重要,知道在诏书尚未昭告天下之前,一切都无法成为定局。他就是在用大雍无数女子未来的命运在赌她的不敢反抗。

  在全场沉默中,庄良玉露出感恩戴德的笑容:“臣妇谢圣上隆恩,明知臣妇资质微微却仍愿给这个展示的机会。想来能给在场诸位添个笑料,也是嘉禾的福气。”

  庄良玉说话时目光柔柔扫过场中的年轻男子,其中多半都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她将这些人的面孔一一记下,又抬眼看向顺德帝。

  “一切听凭圣上吩咐。”

  赵肃胤很清楚庄良玉想要的是什么,从那日在大帐中她说出“公平”二字开始,他便知道,此女想要的绝不只是臣民之间的公平,她想要的还有更多。

  他在以女性的身份试探庄良玉的图谋。女子为官,自古有之,但清白为官的女子,自古少有之。

  赵肃胤就想看看庄良玉被迫做出抉择时的模样,看看这个女子究竟能做到何种程度。

  尤其是在她不擅长的事情上——

  “既然嘉禾县主自愿请缨,今年的浦云秋狝便搞个别开生面,六赛男女同赛,看看巾帼到底是不是不让须眉!”

  “皇帝,今年赛事别开生面,彩头也当隆重些。”老太后突然说道,“哀家便加一件蜀锦玉衣。”

  少言寡语的荣亲王道:“臣弟便加一张虎皮。”

  一时之间,场中热烈,八大亲王与诸位国公争相添彩,将塞宴六事的热烈氛围拉高到极点。

  等众人安静下来,顺德帝才慢悠悠地说道:“朕便留一个承诺。”

  庄良玉迎上顺德帝的视线,她确信这是这个狡猾皇帝的威胁,他在胁迫她必须取胜,否则——

  庄良玉垂下眼帘,静静立在萧钦竹身侧。

  否则,一无所有。

  ***

  回到帐内,萧钦竹于一片黑暗里将她搂入怀中。

  庄良玉虽然沉默,但心绪尚且平稳。她轻轻拍了拍萧钦竹的背脊,示意自己无事。

  她甚至还有调笑的心情:“郎君,帮我想想,怎么能赢?都被捧到这种高位了,若是输得太惨就属实丢人了呀。”

  萧钦竹的声音很沉,但此情此景也由不得个人情绪发酵,他稳稳心神说道:“塞宴六事中,赛马是比赛速度,赛乐是比拼音乐水平,赛训则是比赛驯马的能力,驯服用时短者为胜,赛武为武技比拼,赛鞠是蹴鞠赛,赛羽则是弓箭的比拼。”

  “赛马往年都是行伍出身的世家更为占优,赛乐更有名的是七小公家的子弟……”

  萧钦竹格外仔细地跟她说往年塞宴六事的情况,恨不得能瞬间摸清楚所有人的底细。

  庄良玉盘算了一下,六项比赛中,果然只有武技和蹴鞠会有肢体冲撞和直接的生理素质较量,相比之下,其他项目还是有获胜的希望。

  二人正说着六赛的盘算,外面秋光来通传:“少夫人,武宁公主与洛川郡主有请。”

  庄良玉有些奇怪,此时已经很晚了,也不知这二人来找她做什么。

  她从萧钦竹身边起身,披了件大氅出门。

  出来才发现并不止武宁公主与洛川郡主二人,她们身后还站着几个有过几面之缘的年轻小姑娘。

  洛川郡主的神情显得有些愤愤,显然也清楚顺德帝突发奇想的男女混赛并不公平,但又不得不接受。于是硬邦邦地说道:“庄良玉,你不许输。”

  庄良玉却真心实意叹息一声:“可我很难赢。”

  “我们会想办法为你开路,明日的赛马,你要夺魁。不管女子到底会不会比男子强,总之你不许输。”

  庄良玉笑容无奈:“可我的骑术众人皆知,连我那七岁的小叔子都要比我更强一些。”

  “洛川。”这是庄良玉第一次如此称呼洛川郡主,骤然沉下来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不是我不许输,是我们不许输。这从不是我一人之较量,这是诸位女子在为自己的未来较量。”

  “若是能赢,来日只夫婿也必将敬重各位英杰。”

  洛川郡主身后,有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忐忑地问:“如果我能赢,真的会嫁给更好的夫郎吗?”

  “会的。”庄良玉说,“有能力的人,有能耐得到彩头和封赏的人,夫家凭何敢不敬重?他是如何敢瞧不起被圣上夸赞的女子?”

  小姑娘脸上的笑容立时灿烂起来,“我擅长骑射,我家有万亩草场,我肯定会拿个好成绩的!”

  庄良玉的笑容格外柔和,她知道对于被礼教和固有观念束缚的女子而言,努力为自己寻个好姻缘便已是极大的突破和尝试,要鼓足勇气才敢在这样的场合里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主动选择。

  她——只是想把选择的机会给她们而已……

  “我们不许输。”洛川郡主沉声道,转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诸位姑娘,再次重复,“我们不许输。”

  眼前一共十三名女子,在茫茫夜色中低声重复她们的目标。

  “我们,不许输。”

  巧合的是,这十三名女子也正是国子监首开女学后第一批入学的女弟子,其在之后的学业、科举、官场上拿出了足以媲美许多男性优秀官员的能力,甚至比他们做得更为优秀。

  其政绩即便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也是足够璀璨的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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