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4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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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惊枝垂着眼眸走上前,钟氏保养得宜但依旧藏不住老态的手掌拍了拍林惊枝:“好孩子,瞧着的确瘦了些。”

  “也不知从河东郡这一路前去汴京,数月功夫,你身子骨能不能受得住。”

  “祖母一想到你病了,便心疼不已。”

  “若你嫌路途遥远,不如在府中多陪我些时日,等砚哥儿安顿好后,再来接你也不迟。”

  林惊枝先是一愣,才渐渐回过神来,她稳着情绪朝钟氏笑了笑:“孙媳谢祖母关心。”

  “夫君一向体贴孙媳,是一定会顾着孙媳的身子的。”

  钟氏被林惊枝堵了个哑口无言,她本是想找借口,把林惊枝留在河东裴氏,无论裴砚回汴京是否会恢复身份,只要拿捏着林惊枝,于裴家而言就是百利无一害。

  万福堂花厅,众人脸上神色各异。

  也只有沈太夫人崔氏朝林惊枝真心实意笑道:“枝姐儿去汴京后,可别忘来府中看老婆子我。”

  林惊枝朝沈太夫人行礼,笑着点头应下。

  花厅一角,秦云雪无声无息坐着,她小脸苍白,被烧断的乌发上带着假髻,清冷视线,若有似无从林惊枝面上划过,她藏在袖中的手,已恨得快把绣帕绞烂。

  她在汴京时没了父亲后,处境如丧家之犬,可偏偏这个她一开始就瞧不上的林家庶女,要去汴京了,秦云雪心底怎能不恨。

  恰在这时候,裴砚从外间进来给裴太夫人钟氏请安。

  周氏脸上瞬间变得僵冷,眼底眸色沉着恨意。

  “祖母。”裴砚朝钟氏行礼。

  钟氏笑眯眯地朝裴砚点头:“不是说今日要专心处理手上事务,怎么得空来给祖母请安。”

  裴砚视线有一瞬落在林惊枝身上,他凉薄唇瓣微抿,只是淡淡朝钟氏道:“孙儿今日恰巧有空。”

  钟氏当即被哄得欢喜异常,脸上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花,一叠声夸赞裴砚孝顺。

  裴砚垂眸,在林惊枝身旁坐下,宽大袖摆不经意从她雪白手背撩过,两人指尖相碰,一触即分。

  “砚哥哥。”坐在沈太夫人身旁的沈观韵,笑着看向裴砚。

  “我与祖母明日就准备出发回汴京,既然砚哥哥也要去汴京,想来我与祖母多等几日也无妨,这样路上多个相伴。”

  “不必了。”裴砚语调清冷,没有丝毫犹豫。

  沈观韵眼眸含着的笑意微僵,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手中绣帕:“砚哥哥是怕这路上,我与祖母身子薄弱,叨扰砚哥哥的行程么?”

  花厅里有瞬间安静。

  裴砚抬手,修长大掌,握着林惊枝透着些许冷意的指尖:“我家枝枝身子骨向来薄弱,我作为夫君自然得体贴疼惜。”

  “冬日寒凉,不宜远行。”

  裴砚说到这里,眸色一顿,起身直接忽略沈观韵,朝沈太夫人抱歉道:“沈家老祖宗,等开春后,晚辈自然带着枝枝去府上给您老请安。”

  沈太夫人崔氏朝裴砚点了下头:“你们会来,我便高兴。”

  “我家观韵姐儿会这般着急,想必也是顾念着我的身体,她方才的话,若有唐突,裴家郎君莫要往心里去。”

  裴砚漆色眼眸不含一丝情绪,他伸手如银似雪指尖理了理林惊枝鬓角垂落的发丝:“沈太夫人放心,我家枝枝向来大度,沈大姑娘那话,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裴砚这番话,可算是肆无忌惮打了沈观韵的脸面。

  林惊枝坐在一旁听着,也愣了许久。

  她拿眼角余光悄悄瞥了裴砚一眼,却没想被他逮个正着,握着她指尖的掌心微微用力,覆着薄茧的指腹借着衣袖遮挡,暗暗摩挲她向来敏感的掌心。

  林惊枝怕痒,看花厅里人多,她不能表现任何不妥。

  只觉得一股热意,顺着她娇嫩掌心传遍全身,连绣鞋中藏在罗袜下的足心,都稍稍绷紧。

  第38章

  万福堂花厅。

  有阳光从隔扇投进,被分割成无数光影落在一旁的鎏金飞花博山炉上,掺杂着炉里升腾的青烟,氤氤氲氲落在每个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裴砚方才的话,不算客气。

  甚至是当着沈太夫人的面,毫不犹豫落了沈观韵的面子,所以此刻花厅内就连空气里弥漫的熏烟,都显得有几分凝滞。

  裴太夫人钟氏僵着脸用绣帕摁了摁唇角,佯装头痛模样,朝沈太夫人尴尬笑了笑:“我如今身子骨不行了,不过一会儿时辰,就精神不济,头痛的毛病真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沈太夫人从善如流回答:“人这年纪大了,哪能没点什么毛病。”

  “你好好照顾自己,我汴京等着,你得空去看看。”

  “这一年一年的过去,你多少年没去汴京了?”

  裴太夫人闻言,浑浊眸底也有感慨一闪而过。

  当年她做姑娘时,是钟家嫡系一脉最受宠爱的掌上明珠,从一出生就和裴家定下姻亲。

  后来开国先皇选妃,瞧中的是她,可她不愿意,瞧不上那个武夫出生的粗鄙男人。

  五姓世族虽不可替代,但也不能公然反驳皇权。

  于是钟氏向父亲提议,从家族一众庶出姑娘里,选了自己的庶妹,那个本已和青梅竹马定下婚约,半年后就要出嫁的庶出妹妹。

  家族把她强行送进宫中,和先皇结下婚约。

  从那以后,庶妹身份随着先皇治国的手段,一路水涨船高,裴太夫人钟氏为避其锋芒,只能被迫离开汴京。

  至此,已经整整四十年未曾踏入汴京一步。

  想到过往,裴太夫人钟氏眼中有感慨,也藏了深深的无奈,到底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如今她那庶妹成了钟太后,被世人誉为燕北的定海神针。

  当今天子虽不是她亲子,却是她一手严苛教养出来,虽非母子,却亲如母子。

  而作为嫡女的她,虽也如愿嫁入裴家,现下却是为了维持五姓世家百年的传承,在苦苦支撑。

  去汴京?

  钟氏摇了摇头,朝沈太夫人道:“汴京我就不去了。”

  钟家嫡庶两女之间几十年结下的梁子,沈太夫人自然是知晓的,她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扶着沈观韵手起身道:“明日相送,你就莫来了。”

  “这次一见,下回可能就是遥遥无期。”

  “我可不想瞧着你这老婆子落泪。”

  钟氏也不气,她拍着沈太夫人的手道;“你这老婆子,你当我想送你呀?”

  “不送。”

  两人又压着声音说了一会子体己话,才让下头陪着的小辈都散了。

  林惊枝和裴砚往抚仙阁走,她娇软指尖,被裴砚宽大掌心握着,肌肤相贴,滚烫体温,路上若遇到伺候扫撒的婆子,也都远远的行礼避开。

  午间两人用了午膳,裴砚去外院书房,林惊枝则坐在暖阁的槛窗下,整理那日裴砚让云暮交给她的私账账册。

  时间过得极快,不过是一眨眼功夫,就到了掌灯的时辰。

  明日沈太夫人崔氏和沈观韵回汴京,除了她们外,一同去的还有裴家家主裴寂。

  所以无论是她还是裴砚,都得早起相送的。

  夜深,落雪纷纷。

  林惊枝沐浴后靠着大迎枕子继续看了会儿账册,夜里她何时睡着的竟没了个印象,等翌日清晨醒神时,她已是在裴砚怀中。

  两人衣裳都薄,衾被下烫得厉害。

  裴砚也不知醒来多久,漆眸静静落在她面容上,有浅浅的欲色划过,又透着一丝林惊枝看不懂的暗色。

  两人关系看似亲密,实际上依旧貌合神离,只除了床榻上裴砚要她时,她无法拒绝的沉沦外,清醒时眼中总透着淡淡疏离。

  时下却也是林惊枝最为满意的状态,毕竟她暂时脱离不了这段关系,但也不想引起裴砚怀疑,他能给她几分信任是最好不过,就像云暮送来的私库钥匙和账册。

  但若他把太多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她日后真要走时,恐怕就会苦难重重。

  这般想着,林惊枝避开裴砚视线,拢了拢松松垮垮衣襟,就要起身下榻。

  帐幔里光线有些昏暗,林惊枝又睡在里侧,她若想要下榻,自然得从他身上跨过,裴砚不让她离去自然有千百种法子。

  林惊枝小心翼翼避开裴砚手脚,眼看还剩最后一步的时候,裴砚忽然长腿一钩,林惊枝连惊呼都还未发出,就被裴砚勾在怀中。

  滚烫胸膛,潮热鼻息混着他身上冷松般的旃檀香,从她脸颊拂过。

  林惊枝侧脸贴在裴砚心口位置,耳中是他胸膛内,一阵阵极其浑厚有力的心跳声。

  “再不起,就该迟了。”林惊枝微仰着脸,轻颤的长睫跟着裴砚微微起伏的胸膛,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妩媚又迷人。

  裴砚眼底似情绪波动,他薄唇轻抿重,在无声涌动的暗流下,箍着她腰肢的掌心一颤,渐渐松开。

  林惊枝没有任何犹豫,从裴砚身上翻身而起,穿衣下榻。

  等去了隔间后,就唤了绿云和晴山进去伺候洗漱。

  清晨。

  裴宅门外,除了裴太夫人钟氏没来外,裴家大小主子都站在府门外相送。

  林惊枝和裴砚相伴而行,两人今日同色衣裳,从远处走来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沈太夫人笑着林惊枝招手:“枝姐儿来了。”

  林惊枝笑着上前,给沈太夫人请安。

  裴砚父亲裴寂见到林惊枝,眉头微不可察皱了一瞬,直到对上裴砚略显凉薄视线,才慢慢松开。

  周氏就站在裴寂身后,林惊枝朝他们行礼时,周氏僵着脸点了点头。

  “大哥、大嫂。”裴家二郎君裴琛,垂着眼眸朝林惊枝和裴砚行礼。

  林惊枝出于礼貌,淡淡点了下头。

  浅浅眸光落在裴琛被折了的右手手腕上,瞧着伤势依旧严重,用柔软绵绳缚住竹制的夹板,可怜挂在脖子上。

  裴砚站在一旁,神情很是冷淡,情绪收着,漆眸下隐着的眸光复杂难辨。

  这时候沈观韵走上前,先朝长辈们行礼,然后才吩咐丫鬟拿了东西上前,托盘里一共放了六个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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