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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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放心了。”他努力转过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林晓。”她说,“你呢?”

  “周其琛。”那个木乃伊说,“情况特殊,不握手了。”

  林晓没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周其琛的肩膀一下。周其琛转过脸来看她,她才意识到不太合适,突然又把手给抽回去了。

  那一刻,也许是术后麻醉劲儿还没过,他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什么也可以抛开不顾了。“别怕,我不喜欢姑娘的。”周其琛笑着说。

  林晓这会儿也笑了,她拢了拢墨黑的短发,低下声音说:“没事儿。我也不喜欢男的。”

  手术以后的前三个晚上,林晓亲眼看见他疼得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尽管一直输液,里面有止痛药和消炎药,但是他为了不影响运动表现,不想加强止痛镇定类药物的剂量。林晓搬个板凳坐在他边上,眼看着汗水顺着他脸颊脊背留下来,每天早上床单都是被汗水浸湿的。她之前护理过一个摔断手肘的年轻姑娘,手术后第一天晚上那姑娘就疼得哇哇大哭,她那是断了一块骨头,周其琛是她的五六倍。而且,他断的骨头太多,又涉及腰椎,前两周基本是动不了的。林晓实在心疼他,给他带了个平板电脑看东西,值班的时候还尽量坐下来陪他聊会儿天,希望能转移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周其琛的心态一直挺好,疼就咬牙忍着,反而关心起她的感情状态,要听林晓讲她和许蔚然的故事。按理说她不应该跟病人分享私人生活,可林晓破例,讲给他听了。

  她也了解到他其实是海军航空兵,是基地演练的时候出了事,不得已而低空跳伞,才摔成这样。因为他送到医院的时候情况危急,所以直接做的手术,手术过后需要走程序,那时候林晓也问过他,你家里人呢?周其琛只是说,父母年纪大了,不想让他们担心,等稍微好一点了再告诉他们。林晓只好按照医院规定的程序,联系了他报给军队记录在案的紧急联系人。

  周其琛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白子聿。

  林晓的电话到第二个才打通,接通以后,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对林晓说:“麻烦您把电话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病房里面没有配备电话,林晓顿了一下,让他拨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机拿给了周其琛。

  因为晚上睡不好,所以白天他也经常陷入昏睡,林晓走回病房的时候,他就处于这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林晓轻轻捅了捅他,说:“电话。”

  刚刚醒转就接到这个电话,周其琛可以说是毫无准备,也没猜到对面人是谁。因为他肩膀有伤,所以林晓凑近了,把电话举到他耳朵旁边,听到对面的人说了句“喂”,周其琛才意识到是白子聿。

  他不是没有期待过他的电话,可是已经好几天过去,他们连长甚至副师长的电话都来了好几个,政委甚至飞到201总院看他了,白子聿那边杳无音信,他大概也知道他不会来了。结合之前的记忆,他依稀记得他好像是不在营地,有事回家了。

  白子聿接通电话,问了他一句怎么回事。周其琛说得也很言简意赅,只是说:“500多米撞鸟,底下全都是人。我愣是等到70多米跳的,你说……我是命好还是命不好。”他苦笑着说。

  白子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说了句话,大概意思是你人没事就好,林晓隔着个手机听不太真切。

  周其琛又问他:“你不在营地?回家了?”其实他的言外之意是想问白子聿为什么没过来看他,也没打过电话,不过他不好问得太直接。

  白子聿那边又停顿了很久,然后他说了四个字:“我结婚了。”

  这次,林晓听得很清楚。

  她抬头看了一眼周其琛的表情——虽然那样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秒,可那一瞬间她全都懂了。

  “恭喜你啊。”那一秒之后,周其琛语气就恢复如常,他说:“之前……都没听你说过。”他真的是很意外,因为白子聿追过的每一个姑娘他都知道,他们之前的关系就有那么铁。他之前的两次恋爱,那些他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细节,白子聿喝多了之后一股脑儿都告诉过他。可这次,他不但谈了对象,还回了家,还一声不响地结了婚。他的人生像是突然筑起一道高墙,整整齐齐地把自己挡在外面。

  白子聿之后说了什么,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最后,周其琛只是象征性地说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补喝一轮酒。”他声音有点哑,喉咙也干得发紧。也想不出什么别的话了。说完了,周其琛就让林晓挂上了电话。

  林晓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然后轻轻看了周其琛一眼。她想了半天,照顾人是她作为护士的天职,她还是问出来了:“想聊聊吗。”不需要说一句话,周其琛其实也知道,她看出来了,她看透了。爱上直人的煎熬,其实不论男女,似乎也是他们这个群体必过的一关了。

  周其琛说:“谢谢你。我……还是想一个人待会儿。”这是他一周以来最安静的时候,林晓知道他不想说。

  “嗯,要饿了渴了直接呼我。”

  临走的时候,林晓心里面突然猛地跳了一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其琛,说:“你……不会做什么傻事吧。”

  周其琛这才笑了一下,说:“不至于。”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其实,他所伤心和介意的并不是白子聿结婚这件事。白子聿生人三十二岁,性取向为女,身体健康心理正常,他知道白子聿早晚有一天会结婚。他介意的,是白子聿竟然从头到尾没告诉他。而且他现在回忆起来,有一次白子聿和其他朋友聊起来什么事,看他过来还刻意换了话题,他现在才知道,他们聊得一定是他当时的女朋友,或者未婚妻。结果无非两种,白子聿不把自己当哥们儿了,或者白子聿知道了自己喜欢他。两种都很糟糕,可后者比前者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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