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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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想到宁知蝉问他,从前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能随随便便、全部忘记。

  其实忘记是最最投机取巧的方式,把一切都用轻飘飘的一句“不愉快”一带而过,把曾经造成过伤害的、鲜血淋漓的刀刃藏进暗不见光的地下,也假装看不到身体上的伤口,然后粉饰太平,皆大欢喜。

  但从每个失眠的深夜、午夜梦回又被惊醒的时候,瞿锦辞回忆起眼前残留着宁知蝉哭泣的脸,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轻易忘记。

  只要宁知蝉还记得,瞿锦辞就别想忘记。

  他会把这些都记得很清楚很深刻,最好深刻到剖开自己的心脏,把宁知蝉体内用于容纳痛苦的容器移植到自己的身体里,很紧地缝合起来,留下永远难以消除的瘢痕,让痛苦无法再回到宁知蝉的身体里。

  不会再回到过去了。

  琼海的降雨一直持续到深夜。

  屋内的灯关着,降水声透过玻璃传来,在漆黑的屋子里回荡。

  宁知蝉屈着双腿,坐在窗边有些冷硬的地板上。

  不去在意黑夜中的房子里留下某人来过的痕迹,空气中原本不属于这里的气味和温度也消散得所剩无几。

  他看着窗外,好像这个时候,时间流动得十分缓慢,世界鲜见地平静下来,思绪变得没那么混乱和迟钝。宁知蝉才真的敢想,瞿锦辞回来了。

  瞿锦辞还是回来了。

  宁知蝉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

  从在琼海南区又见到瞿锦辞的第一面、被他从几个alpha手中救下开始,宁知蝉就知道,瞿锦辞不会再放过他。

  看着房檐的雨水从窗口滴落时,他开始断断续续地回忆。

  回忆起初来琼海时,自己短暂获得过的、阔别已久的自由,回忆起出院后被留在别墅中休养、却没有见到瞿锦辞的每一天,以及在抢救之后的、深夜寂静的病房里,瞿锦辞守在病床边,说过很轻的、像是道歉或妥协的话。

  他们分明说过了再见。

  宁知蝉不知道瞿锦辞为什么骗他,又或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瞿锦辞突然反悔了。

  其实往常瞿锦辞并非出尔反尔的人,宁知蝉成为他情非得已的例外,却让宁知蝉变得更加不解。

  从前他只是觉得瞿锦辞是天之骄子,是能做到许多事情、不可以违逆的人,恶劣得很纯粹,喜欢以他的痛苦取乐,也不会在乎他的想法或感受。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规则被推翻了。宁知蝉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瞿锦辞。

  不知道瞿锦辞为什么几次三番来琼海追寻他的踪迹,不知道瞿锦辞为什么淋湿自己,只为了等待在雨天里给他撑一把伞,甚至不知道瞿锦辞明明会反悔,当时却还是选择放他离开,就只是因为他两次未遂的自杀。

  宁知蝉原本以为瞿锦辞看着他死掉的情绪,不会比小孩子失去一件玩具多出太多的。

  可是小孩子或许有最最喜欢的玩具,怎么会对玩具说“爱”呢。

  宁知蝉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窗外。

  从卧室的窗口,恰好可以看到隔壁那间更好的房子外面小花园的一角。

  工人早晨搬来了白色的花,或许因为降雨持续了太久,花朵还没有来得及被种植,仍旧被暂时安置在盒子里,摆放在露天的花园角落,却没有受到整日持续的风雨的摧残。

  路灯微不足道地向四周透射昏黄的光线,在脆弱的花朵上方,静默地架着一把雨伞。

  由黑色雨伞和暗影构成的空间笼罩着花朵,遮挡住流动的风和雨水,似乎形成了弥天大雨中,整个世间唯一一处宁静安定的空间。

  宁知蝉看着伞下被保护得很好的花,不知为什么,中午被烫伤的部位擦过药已经没有不适,被握住的那截手腕却反常地开始浮现出一种更像是主观的、难以被解释的钝痛。

  疼痛让他不由自主地迅速回忆起瞿锦辞,即便在短暂的回忆中,他的脑海中全部都是今天正在厨房里煮粥的瞿锦辞、替他上药的瞿锦辞,还有在雨中为他撑伞的瞿锦辞,后知后觉对他说“爱”的瞿锦辞。

  宁知蝉心悸得厉害,思维开始不可控制地向深渊滑落。

  瞿锦辞每对他好一点,他就害怕一点。

  他会想起曾经的自己,想起和瞿锦辞相处时虚妄的暧昧和错觉,想起那些伴随暧昧和错觉产生的折辱和痛苦。

  或许对于宁知蝉而言,瞿锦辞的爱就是这样的。

  宁知蝉已经没有勇气再被爱了。

  空气有些潮湿,屋内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冷得不像是在正处于盛夏时节、气候温和的近海城市。

  宁知蝉怀疑自己生了病,总是难以自控地发抖。

  他尝试了许多办法让自己好起来,然而无论是泡热水澡,用被子很紧地裹住自己,又或是强迫自己不再想有关瞿锦辞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宁知蝉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琼海异常的天气导致了糟糕的状况,宁知蝉想,或许只有离开这座城市,一切才有可能变得好起来,回到它应有的轨迹上。

  整个晚上,宁知蝉都没有睡。

  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中收拾好自己很少的行李,做好了打算,等到雨停,他就离开这座城市。

  而后坐在窗口,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清晨的时候,琼海的雨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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