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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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炽面红耳赤,暗骂自己脑子里都是什么破玩意。

  耿京川开了一瓶啤酒,给自己满上,然后干杯:“这事儿我没告诉你,怪我。”

  冷炽陪了一杯,脸上的燥热凉了几分:“哥,你为什么要干这个活?是缺钱吗?”

  当面让人承认缺钱有点过分,但耿京川没有情绪,坦率道:“我是需要钱。”

  果然。

  猜想被验证,冷炽又问:“多吗?我下个礼拜领工资。”

  “你不问我要钱干什么?”

  冷炽愣了一下,迟疑道:“我问的话,你告诉我吗?”

  耿京川苦笑着叹了口气:“我继续讲庄仲的事吧。”

  故事的下半段并不陌生。一个理想主义者不断攀爬,不断自我怀疑,最后遁入虚无。这种情节在故事里发生过无数次,然而亲眼目睹身边的人坠落,还是会感到巨大的冲击。

  “……当时有挺多人跟她睡过,也有人想和她谈恋爱,都被甩得挺惨。庄仲也陷进去了。那女孩和他睡了一晚上,就再也没联系,电话不接,碰到也装不认识。那会儿庄仲特别躁,隔三差五就和人动手,胳膊差点被人打断。”

  “这女的什么意思?”

  “集邮。有这么一类人,喜欢和乐手睡觉,只睡,不谈恋爱。”

  “图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庄仲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然后,他的技术又精进了。”

  耿京川抬头吐烟。头顶是深紫色的夜空,半轮月亮躲在乌云后面,被热闹的街灯衬得很暗淡。冷炽和他坐在路边的花坛边,酒劲上来,他们的脚步都有点虚浮。

  “这不是挺好吗?”

  “是啊,我也这么想的。大家一门心思搞创作,演出,想着有一天能出唱片,混出名堂。所有人里,庄仲创作最来劲,现在想来,他那时候的状态不对。”

  “他怎么了?”

  “庄仲原本是个很散漫的人。除了音乐,他还有不少爱好,看书,写小说,到处逛,后来他就只剩下贝斯。我这才发现他胜负心那么强,做什么都得做到最好,差一点都原谅不了自己。他练琴能练到握不住筷子,这点和你有点像。”

  也不知为什么,冷炽特别不喜欢这种比较。他看了一眼耿京川,后者的眼神很遥远,仍沉浸在回忆中。

  “我们在地下混出点小名,开始到各处给人暖场,参加点拼盘演出。说来挺奇怪,庄仲这人长相也就是普通人,却特别招女孩喜欢。被那姑娘伤了之前,他是来者不拒。后来他就谁也看不上,有追得太厉害的,他直接让人家滚。”

  “这也……”

  “拼盘混得多了,什么人都能遇到。有一次,我们在地产商的开盘活动演出,庄仲又碰到那女孩,她当时和一个参加演出的小歌星在一起。后来那个歌星走关系上了春节晚会,火了。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溜冰被抓了。抓他那天,房间里还有几个人,其中就有那女的。”

  耿京川用徒手掐灭了剩下的半支烟,在灰烬上碾了又碾:“没过多久,她就死了。药物中毒。”

  这是死亡证明上的含蓄说法,实际上就是吸毒过量。冷炽对她的结局毫不意外,只觉得困惑,人为什么要这样毫无意义地寻死?

  “庄哥知道这事是什么反应?”

  “他想不通,不理解那女孩为什么要这么疯狂地寻找刺激。他说世上有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哪一种都比这种虚幻的快感值得沉迷。”

  “是啊,”冷炽深表赞同,“二哥清醒。”

  “他清醒个屁。”耿京川冷哼,“那一阵是毒品严打,不少人都出事了。庄仲最喜欢的主唱被抓了典型,重判,而且上了电视。他在电视上人模狗样地忏悔,说自己靠致幻剂找灵感,不少歌都是嗑嗨了之后写出来的。”

  “操,谁啊?”

  “是谁都不重要了。庄仲这傻逼彻底幻灭,觉得什么都荒谬,人都不正常了。他天天问我这一切有什么意义,我他妈哪知道!劝他,骂他,都没用。严打过后演出也少了,庄仲一直家呆着,不练琴,也不找我们玩。再后来,他就跳楼了。”

  耿京川的叙述和巴音大致相同,省略了他拼命抢救庄仲那一段。冷炽久久地沉默,他想不通,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深深的困惑堵满胸腔,喘不上气。

  “哥,给我根烟。”

  耿京川看了他一眼,把烟盒和打火机递过去。

  冷炽不会抽烟,呛了好几口也没点着。他正和打火机较劲时,耿京川没收了他手里的烟:“别硬抽。”

  “我不明白。”冷炽茫然地瞪着眼睛。

  “我也不明白。别琢磨了,庄仲就是想得太多,把这儿都折腾坏了。”耿京川指了指太阳穴,“聪明人就这点不好。”

  冷炽“哦”了一声,心想自己要是聪明人,早就看清一切,不用这么漫无目的地乱撞了。这会儿他对庄仲的情绪很复杂,既有惋惜,又有点隐隐的嫉妒——他在耿京川这里的评价总是很高。不过,如果他还活着,自己大概能和他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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