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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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叫‘差不多得了’?”

  冷炽语气不像在抬杠,耿京川反而沉默了。

  “哥,你是不是还觉得我在开玩笑?其实,当不当吉他手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学着用吉他创作,因为它有力量,没准能把我要的东西表达出来。我想试试。”

  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不想玩,我是认真的。在试出能不能用它创作之前,我不会放弃。”

  耿京川点了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地吐出烟雾:“激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坚持下来不容易。为理想去死很简单,难的是为它活着。”

  他没有解释这些话,把吸了一半的烟戳进烟灰缸,拎起吉他弹了一段。

  那是冷炽从没听过的旋律,陌生到他搜遍脑海,都找不到它和哪支乐队的风格接近。但毫无疑问,它凛冽又锋利,像金属一样强硬,肃杀和酷烈背后,又有一丝有血有肉的柔情。

  他的心脏又被击中了。

  “真带劲!哥,这是谁的歌?”

  “我写的。”

  第6章

  黑暗中,鼾声此起彼伏,冷炽在翻来覆去地失眠。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下铺也习惯了他睡熟之后像死人一样无声无息。所以当他被摇晃铁床弄醒时,吓得直接坐起来:“地震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躺回去蹬楼上的床板:“你丫撸管呢还是操床呢?”

  冷炽探出半个身子:“哎,你说视觉给人的冲击力大,还是听觉?”

  “冲击力……你半夜不睡觉,研究这玩意?”

  “哪个刺激?”

  “你丫有病。”下铺蒙头不理他。冷炽轻轻翻下来,溜进他的被窝,下铺又是一炸:“我看你挺刺激。”

  “视觉还是听觉?”冷炽按住他。

  “操——”下铺挥开他的手,搂着被缩到床角,挠头道,“我觉得是听觉吧。”

  “为什么?”

  冷炽只穿着一条短裤,身上冷,掀开被角想蹭点热量,又被下铺一脚蹬出去。

  “人还没出生就有听觉,我姐怀孕的时候,成天搂着收音机放莫扎特。眼睛就慢得多,我外甥女三个月才会认人。这就说明,听觉的刺激比视觉更简单直接……你看片不开声音能射出来吗?”

  “有道理。”冷炽揉了一把下铺的头,就爬回上铺,“晚安。”

  “魔怔。”下铺嘟囔着躺下。

  冷炽回到被窝,意识渐渐昏沉。

  前半夜,他脑子里一直转着耿京川的琴声,现在又混进另一个。

  期初是微弱的火星,压抑着,在朔风中压积蓄能量。它吞噬每一片枯叶,一寸一寸地攀爬,直到占领平原,把大地变成火海。冰与火的声音在脑中碰撞厮杀。

  一种迫切的冲动推着他释放。白天,他试过用浓郁的色彩重现画面,一到夜晚,余烬就在他梦里复燃。他无法安眠,合眼就能看到那个画面,耳中灌满火与风。

  这是他最后一次尝试用绘画表达,也最后一次确认,静止的画布关不住自由的火,只能留下它掠过的瞬间。他要像火一样,在持续的白热下燃烧,在无边的旷野上驰骋。

  他要用动态的语言描述这个梦。

  可惜在能够顺畅编曲之前,他就像个怀揣千言万语的哑巴。

  “教教我吧,哥。”

  冷炽蹲在耿京川脚边,摆弄效果器的接线。

  他用很短的时间就摸熟了新吉他。改用拨片,弹出干净的音符,这些手头技巧他很快就摸熟。花时间的是电吉他的配件,他要认识各种效果器,学会调音箱,什么是过载,什么是失真、混响、延迟……陌生的设备制造出无尽的效果,简直是门复杂的学问。

  冷炽当然不怕难,甚至喜欢这种挑战,他有些年没这么如饥似渴地学习了。上一次熬夜写笔记,他还在上中学。然而学得越多,他就越感到焦灼。像一个刚接触绘画就想画出宏大场面的初学者,他急着用这点现学现卖的技术写歌。

  耿京川一直不肯教他,他就搬出老办法,软磨硬泡,死缠烂打。

  “哥——”

  冷炽仰着脸溜须。他打定主意,如果耿京川不理他,他就更不要脸一点——在他干出抱大腿这种事之前,耿京川连人带凳子后撤半米远:

  “我还是那句话,等你走利索了,再学着跑。”

  冷炽扑了个空,沮丧道:“你说过,我的技术够用了。教我吧,我也想写你那种大SOLO……”

  耿京川被他磨没了耐心,皱着眉点烟:“过时的东西,你学它有什么用?”

  “过时?”

  “硬摇和金属早就是历史了。你要想混出点名堂,不如去玩朋克。不需要多少技术,比金属更直接,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冷炽没想到耿京川能说出这种话。

  在美院里,他经常听同学讨论画什么最容易成名。美术史教材上的风格都已经过气,激进的人正在思考放弃绘画,改做装置和行为艺术,能沉心下钻研古典绘画的人越来越少。冷炽虽然不喜欢古典画,但他喜欢表现主义风格,和更先锋的艺术形式相比,它也属于老掉牙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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