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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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

  汤惜君抱住了他的脖子,她长得那样高了,是个不需要抱的孩子了,汤宗毓只是担心又有人忽然抱走她。

  汤惜君说:“爸爸,我们去别的地方罢,这里的人都很凶,我有一点怕,只有一点怕。”

  “好,我们去别的地方。”

  与大太太、二太太的这一次对峙,是决绝上又加了决绝,汤宗毓决定要与她们成为陌路的人了,他不再渴望荣华富贵,不渴望奢靡无度的生活,他只希望带着他的女儿,去一个清净地方,做一个能自己决定一切的人,而不是享受虚伪的尊贵,实际上时刻被他人左右着。

  许多年前的那一天,瞿仙桃告诉他:“我在绍州长到十七岁,读了许多书,但从来不知道是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所以我想离开,我得去外面看看。”

  她还说:“……要是有一天你也想去看世界,我会很为你高兴的。””

  汤宗毓那时不懂她,可是现在,汤宗毓有些懂了。

  待续……

  第39章 卅玖·云和莲和往事

  没人敢碰汤宗毓房里的东西,所以,八年前他留给程景云的那笔钱还在那个抽屉里,莲娘细心地给东西上锁,把钥匙放在原来常放的地方,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所以没能留下什么信。

  汤宗毓打算要走了,带一些钱,去一个没有生活过的陌生地方,他是一天也等不了的,年还没过,人在有些湿的、寒凉的天气里熬着,熬过一场薄雪,中午时雪变成了雨,汤惜君穿过阴天的轻雾,奔跑着来卧房找汤宗毓,她看见汤宗毓正在放皮箱里放东西。

  “我们去哪里?”

  “让我再想一想,希望能找个好地方,让你好好地上学。”汤宗毓的视线落在汤惜君手中那张纸上。

  汤惜君把纸举起来了,她说:“爸爸,这个就放在书房的柜子下面,我不知道是谁放的。”

  “你怎么看见的?”

  “我的玻璃珠子滚到柜子底下了,我趴着去找,结果看见了这个,可能是谁画的画。”

  汤宗毓把纸接了过来,那上面有厚厚的一层灰,抖也抖不掉,纸上画着一朵云,应该是云,汤宗毓问汤惜君:“这个是云吧?”

  “嗯,这个……”汤惜君用手指把画抹了一遍,手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她说,“这个是贴上去的,好像是花瓣,先一个一个摘下来,然后全都贴上去。”

  这真是一幅奇怪的画,在汤宗毓书房里发现,汤宗毓却是没有任何印象的,一朵用毛笔描画而成的云,笔迹生疏颤抖,下面是一排又一排花瓣,却贴得很密集、很紧实,不像是哪个孩子的杰作。

  “可能是谁丢在这里了,”汤宗毓把画放在了桌子上,他打算继续整理东西,却发现自己的手很脏,他只好说,“惜君,洗一洗手,太脏了。”

  “应该很久之前就丢在那里了,太脏了。”

  汤惜君不小心将灰尘弄在了脸上,她像只花猫一样,眯起眼睛对着汤宗毓笑,然后,她自己洗了脸,把水倒在院子里。

  “爸爸,外面太冷了。”

  江南才算不上冷,但汤惜君在广州待得习惯了,不能受得住冻,她站在汤宗毓的旁边,汤宗毓整理着随身要带的票据和证件,汤惜君叠自己的衣服。

  而那副画,暂时被父女两个淡忘了,这倒是很平常的,他们都当做那是一件玩物,或许是谁无聊的时候丢在这里,或许是汤宗毓从前做的,但彻底忘记了。

  汤宗毓带着汤惜君去街上,想的是买一点小时候吃的米糕给汤惜君尝尝,然而,他们最远只能走到街尽头那个巷子口,遇上了日本兵,汤宗毓又牵着汤惜君的手,往茴园来了。

  “我们出不去了吗?”汤惜君问道。

  汤宗毓回答她:“暂时不行,过两天就可以出去了。”

  路上还是有几个人的,可是多数的人都不会出家门,汤宗毓这些天一直没有出过茴园的门,他被程景云的往事弄得浑浑噩噩,又要与大太太对峙,当他如今到了外面,才知道一切都彻底地改变了。

  巷子里的人都说:汤绍波做了汉奸。

  附近住着的那些人,都是茴园许多年的旧相识了,然而现在,他们屈服着不能反抗,过着猜不透将来的生活,他们也痛恨着汤家,是因为汤家的人卖国了。

  小孩往汤惜君的身上砸泥巴,大人也往汤宗毓的身上砸,他们对汤绍波还是有些怕,但对汤宗毓这个八年没有回家的少爷不怕,他们躲在暗处,又从暗处来到明处。

  嘴上骂着:“狗曰的汤家。”

  还骂着:“老汉奸,大汉奸,小汉奸。”

  “爸爸,”汤惜君并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她抬起手把黏在额头上的泥巴拿下来,说,“我们回广州去吧。”

  “走吧。”

  汤宗毓觉得自己正在做着一具行走的尸儡,他没有反击的余力,也没有反击的决心,脑子里想着一团糟糕、还在粉饰门面的茴园,也想着大太太和自己的娘,想着程景云这个死人。

  现在,普通的民众被卷进了战乱里,用平常日子掩盖着死的阴霾。

  有人传言着:这里也要屠杀了,能投诚则可以保命。

  “吃不到米糕了,”汤宗毓告诉全身脏污的汤惜君,说,“我再找机会问问你外公,看看他有什么路子,我们去个安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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