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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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萍看来,曾经一副浪荡模样的汤宗毓是怎样一个痴情种,他八年没有再娶,也没有再娶的打算,好多富家千金喜欢他,他却不为所动;然而,她不知他独自去见了皎珠好多次,与他喝酒,将他当成一直思念的人,后来,皎珠不在那里做生意了,汤宗毓就在河边想念程景云,一整夜地想,流泪,直到眼泪流不出来。

  “先生,”临别了,小萍不忘了劝告汤宗毓,她说,“要是你再娶了,太太不会不愿意,你跟大小姐都需要照顾,世上的好女人很多的,那些喜欢你的姑娘,你可以多见见。”

  “不会了,小萍,我这一生只他一个,错过就没了半条命,醒悟的时候最深的感觉是后悔,但全都来不及了,要不是有了惜君,我可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答案是小萍的意料之中,可她永远不会明白汤宗毓真正的意思,即使她活在别人的故事中这么久,也没有看清楚故事究竟是如何。

  道别,汤宗毓牵着穿戴整齐的汤惜君,站在火车站台上,风大了的傍晚,他让女儿将脸贴在他的大衣上。这么热的天,汤惜君牙关打颤,说:“爸爸,天气好冷。”

  “把手放在衣服口袋里。”汤宗毓说。

  汤惜君还是牙关打颤。

  “我们不回来了吗?要逃命去吗?” 她轻轻地问。

  /

  园子的后门外是路,程景云站在那个小门里,见过了春天的雨露、夏天的鸟虫,现在还不到秋天,上一个过路的人说外边在打仗,下一个过路的人来讨水喝,程景云擦了擦手,把盛了凉水的破碗递出去,他站在铁门后边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空旷地方温暖的风拂在脸上,程景云拨开了遮住眼睛的头发,他的疯病好久没犯了,这样子的情况下,他是个很正常的人,穿着打补丁的裤子和短衫,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那种常常看见的、下人的样子。

  那人一口气喝掉一碗水,又把碗递进来,他说:“我要去坐火车,投奔亲戚去。”

  “你知不知道……”程景云很不想问,又那那般渴望自己问出来,他说,“你知不知道广州怎么样了?是不是在打仗?”

  “广州……前几天日本人的飞机在广州丢了好几颗炸弹,听说是炸得很惨的。”

  “噢。”

  那人要再讨一碗水喝,程景云坐在花丛旁边的空地上,发呆好久,之后,他揉了揉眼睛,时间太久了,他仿佛只记得汤宗毓去了广州,再什么都不记得。

  他哭不出来,甚至没什么悲伤,情绪对他来说是稀有的,生活只是如此地过,过了九年,所以再不平常的也变得平常了。

  没想过走,没想过逃,不知道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程景云把破碗拿回来,看着过路人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他的脸贴在微凉的铁栏杆上,一只手将栏杆捏得死紧。

  刻在他心底最深的就是恨,恨汤宗毓,现如今,连恨也变得清淡且圆润,像是刀锋被沙子埋起来,只露出一个矮矮的沙堆。

  所以,恨成了冷漠和绝望。

  待续……

  第37章 卅柒·伪装是粗劣的

  这一年,汤惜君第一次赏到江南夏秋时节的美景,大太太说她认祖归宗来了,二太太抱着汤宗毓的肩膀哭了好久,说“八年都不记得回来一次”,汤绍波由于在忧心战事,才没向变得沉默又执拗的汤宗毓撒气。后来,南京沦陷了,他们又说:“还好宗毓从南京逃走了。”

  然而,世事不给人足够的用来庆幸的日子,入了冬以后,日本人的车也开到绍州城里来了,汤惜君头一次见到雪,在院子里玩雪,用冻得通红的手攥起一个雪球,丢进树畦里,她的裤脚被雪浸湿了,还沾了灰,汤宗毓穿着薄衬衣跑出来,抱着她去换裤子。

  “穿这条,厚一些的。”

  汤宗毓只管把裤子从衣柜里找出来,汤惜君自己就能换上,她洗了手,但指尖还是冷冷的,桌上盘子里有一些点心和糖果,都是二太太拿过来的,专给汤惜君买的。

  汤惜君拿了一块糕点,只咬一小口,坐在凳子上安安静静地咀嚼,她被教得太好了,让汤宗毓想到了当初的瞿仙桃,可是呢,又想不出为什么自己这样的人会教出如此的孩子。

  “爸爸,我们去看荷花。”

  汤宗毓在驶离广州的火车上就说过,要带汤惜君去看江南的荷花,那时候天气还是热的,天空是蓝色的、澄明的,一路上看过翠绿色的田野,以及城镇和树林,然而,两个人在南京辗转之后才回到江南,那时候荷叶还绿,可荷花早就凋败了。

  汤宗毓说:“现在没有荷花,要等到夏天才可以。”

  “现在是冬天,我们还要过春天,才能到夏天。”

  汤宗毓能够感觉到,汤惜君是一个与茴园格格不入的姑娘,她的性格不似她的任何一位姑姑,更不像是她的婶婶们,不像各位太太,她懂得了那么多知识,还会说外语,说起什么来不避讳也不遮掩。

  她咬了第二口糕点,问:“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再回广州?我想苦花和小萍了。”

  “我说过了,现在还不能回去,以后肯定是有机会回去的。”

  “要过多久啊?”

  汤宗毓把汤惜君的脏裤子收在盆子里,等着丫鬟拿去洗干净,他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了,想了想,答她:“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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