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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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早些睡吧。”苏倾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把门打开,露出外面的夜色,静默地站在门口,拿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瞧着他。

  柳儿悻悻:“噢,那我便走了。”

  苏倾把门闭上,他却还挤出个脑袋来:“小艾姐姐,你会吗?趁现在机会正好,我拿二爷教教你……”

  “你走吧。”她拧着眉一推,把门使劲闭上了。

  “明天不要你了。”她在门里喃喃,拆下发髻,在妆台前梳理着枯黄打卷的长发,卸下唇上红妆,换了新的寝衣,小心地爬上床,躺在了沈轶身边。

  他闭着眼睛,擦过的身上凉凉的,帐中依稀有水汽,而她身上萦绕着香气。她俯下身去,长发盘绕在他胸膛上,小心地给他前襟上别了一朵小小的红绸花:“今天我们成亲了。”

  苏倾一双雪白的脚丫并在一起,从柔软绸裤的裤管中伸出来,衬在床单上,宛如盛开的两朵花。她侧身躺在他身边,用手指轻轻触那朵红绸花,像是看着它出了神。

  “是你为我扶灵下葬的吗?想必记恨我不告而别,恨得毒了。那我这次不要十里红妆便嫁你,你别再生气了。”

  “讲个故事吧。”她闭着眼睛依偎着他,极轻而慢地喃喃,“讲甚么呢?”

  “……胡桃夹子的故事吧。”

  龙凤双烛陷在淌下的烛泪里燃到了尽头,慢慢地熄灭了。黑暗中月光从窗外泼入,淡淡华光透过帐子,朦胧地勾勒出他们面庞的轮廓,英挺与柔美,尤似少男少女,一对璧人,尚在在最好年华里。

  沈轶跨在她腰上的手指,痉挛似的动了动,指尖摸到了一缕黑发。

  半晌,似乎很不习惯身上有物件盘着,将她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丢了出去,便又陷入了沉寂。

  而苏倾双目阖着,呼吸均匀,已香甜地睡去。

  临平再来时,世界又变了。

  那自私自利的地主婆丫头片子,穿绸衣,坐高位,梳起发髻,执着银勺玉箸,优雅地坐在桌前用饭,竟成了他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

  丫头们将桌上餐盘撤下去,换上笔墨砚台,她指下拨弄着算盘,一盒碎银挪过来,随之在账册上记上一笔:“临将军,你的钱我们还清了。”

  见了鬼,又是“我们”,哪里来的“们”!

  他瞧了一眼里头白花花的银子,警惕地问:“沈将军可有醒过来?”

  苏倾笑了一下,仍低头拨弄算珠:“没有啊。”

  “那……那西院凭什么做主他的婚事?”

  苏倾嘴角微微上扬,携了几分挑衅的狡黠:“长兄如父。”

  临平七窍生烟。

  再瞧苏倾着绸缎锦衣,发髻高盘,露出一段修长的颈,耳下两枚滴珠耳坠摇摇晃晃——果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他此番竟然从这小丫头身上,看出几分装模作样的主母气度。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

  “临将军,你知道琼岛吗?”她不答反问。

  “怎么了?”

  “听说那里风景如画,四季如春。”她抬起乌黑的眸,“你想不想搬过去住?”

  “我疯了么?”临平讥笑,“风景如画,关我何事?好好的京都荷乡不待,要跑到边境去住。”

  苏倾笑笑,不再言语了。

  二月里倒春寒,夹袄一时是褪不下去的,院子里面放了辆板车,板车上铺好了崭新的被褥,那聋哑的丫鬟立在旁边等着,忧心忡忡地望着门里。

  “行么?”

  “不……不行,哎呀。”背着沈轶的柳儿手一松,昏迷的人从他背上跌回床上去,好在床榻是软的,总算没有摔着他。

  “夫人,我再试试吧……”他期期艾艾地看着苏倾。

  这是东院里唯一的男人,却弱不禁风得背不起个病人,岂不让人笑话?

  “让我来吧。”苏倾叹一口气,拍拍袖子,弯下腰来。

  “您肯定不行……”

  苏倾却拗,她弯着腰不动,反手拍拍自己的肩膀,柔声道:“我试试。”

  柳儿扶着沈轶,架在她柔弱的的肩膀上,苏倾感觉到肩上重压,一时没言语,眼泪却掉了下来。

  柳儿生怕将她压坏了:“夫人……”

  苏倾反手把眼泪抹了:“没什么,走吧。你在后面搭把手。”

  裙裾微微前晃,像拍上沙滩的浪头,她一步一步地往门外走。

  他很轻,她都可背得动的,岂不是太轻了?

  三个人保持着这种姿势,慢慢地跨过门槛,其实也没有几步路,这是一种练习。她知道他们能快速顺利走到板车面前,便够了。

  她半背着沈轶走,他的头埋在她颈上,裙下的脚一步一步地迈着,每一步都脚踏实地,走出檐下,到了院落中。

  忽然,有什么微凉的东西落在她鼻尖之上,很快地融化了。

  她微微抬起头,看见发丝上挂着几枚晶莹的六角冰晶。

  她负着重担,只看得到地,看不见天空是淡黄色的,像是被击漏了一般,黏连在一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幕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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