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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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颗不大规则的冰糖。

  可是狗只是嗅嗅,用鼻子顶着糖块在地上蹭,不知道怎么吃。

  “谁让你喂狗了?”苏太太被烟呛得咳嗽,边咳边探出头来,“你妈在这里辛辛苦苦做饭,你在做什么?洗完赶快回来,帮我生火。”

  养活了十几年,她和苏倾待在一起的日子比苏煜还多。她知道苏倾性情软,没什么主见,让往东绝不往西,尤其依赖母亲。

  家里没有水田,她的时间几乎全用在家务和伺候母亲上,从前母亲有个头痛闹热,她端茶送水无微不至,跪在地上端痰盂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这几日,对于苏倾的怠慢和走神,她感到异样的不舒坦,就像用惯的左右手不听使唤了一样。

  “……”苏倾飞快捡起地上的糖块塞进狗嘴里,两只手握住狗嘴,半晌,轻轻按一把狗头,走了。

  出了家门,苏倾的步子又慢下来,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晌午太阳和暖,湖面上散着粼粼金光,溪边已经有了三两个洗衣服的妇人,一连串大大小小的气泡顺着水流向下游,有的撞碎在石头上。

  湖边没有人。这里阴冷,水瀑声音又喧闹,不适合聊天。但苏倾一向在这里洗衣裳,一来不善于交际,二来不想让脏水流到下游。

  低头洗手,藏在领子里的天蓝色物什划了个弧线垂下来,在胸前荡来荡去。

  她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将吊坠小心地拿起来。

  这是一个小杏大小的环,像一根玻璃管子弯成的,缺口在右上角。

  一抹艳丽的蓝色凝在最底部,像水,但不能流动。透明的玻璃管上有规律地刻了几道长长短短的横线。

  那位尊神把它抛过来时,蓝莹莹的一片悬浮在空中,映得整个上空都泛出冷光,她以为那是一颗星星。

  直到它落在手里,才发现是个小小的、冰冷坚硬的环,里面的蓝色只有点墨般的一星,标志她的旅程才刚起了个头。

  这个同叫苏倾的女孩是她的第一任宿主,出场时年仅三岁。

  那一年外邦连犯,朝廷疲软,民间起义组织白莲教占领平京,一向平静的都城陷入混战,无数富商贵族举家南逃。

  逃难路上强盗与人贩子横行,专门劫掠商贾车队,过载的马匹时常受惊,鸡飞狗跳,流离失所的家庭不在少数。

  一次土匪劫道死里逃生后,南行路上的苏鸿夫妇捡到年幼落单的女孩。

  苏家为平京富商,苏鸿为小妾所出,苏太太又多年无子,总遭婆婆轻视,二人一气之下提出分家,靠分到的茶叶铺的薄利维持用度。此时听闻战乱将近,打算逃回f镇旧宅。

  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他们的一块心病,见到别人的孩子,两个人都走不动路。

  女孩身上绫罗绸缎,穿得极讲究,颈上还配有一串漂亮的璎珞,连坠子都是白玉雕成的小兔儿。抱起来看一看,生养得极好,瞳子黝黑纯净,小脸玉琢雪砌,脸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无法不令人怜爱。

  苏鸿当下将她抱上马车,交给了自己的太太。

  苏鸿夫妇南下逃难,捡到了上天的礼物,即使在路上奔波劳苦,也算享受了天伦之乐。

  可是第二年,被“不育”二字戳了十几年脊梁骨的苏太太竟然怀孕了。

  事情在苏煜出生后不久发生变化。

  女人的母性是天生的,而母亲的心则是十月怀胎筑成的。苏煜让苏太太痛得撕心裂肺,九死一生,可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却成为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心肝宝贝。

  苏鸿害病死后,苏太太没了主心骨,依靠平京遥寄而来的茶叶铺银钱艰难度日,日子越过越清贫,而两个孩子逐渐长大,她开始明白,要不偏不倚,那是不可能的。

  苏煜身体不好,要平安长大,又要上学考功名,吃穿用度都需要钱……她开始庆幸自己没给苏倾缠足,旧时候的闺阁小姐才缠金莲儿,缠了就不能干重活了。

  苏倾进入苏家时太小,没剩什么记忆,性子也极其柔顺,一心为着妈妈和弟弟活着,比农人家的孩子还任劳任怨。

  苏太太的惴惴不安,在风平浪静地迈过第八个年头后尘埃落定:苏倾的家里人恐怕不可能再寻来了。

  既然是她捡的,那就注定一辈子得当她的女儿,孝顺着她,缓解家里的苦难。

  于是那身绸缎小衣服,在苏倾不知道的一个干冷的清晨,在火盆里烧成了灰烬。

  第5章 雀登枝(二)

  人死以后,魂入混沌虚空。

  她脚下踩着无数萤火虫样发亮的字符,如同在书页上落定的一粒尘埃。

  无头无尾的风,从远处来,吹动她的头发和衣袖,又扑向远方。

  她在这片陌生的空寂里开口:“……阎王爷?”

  答她的是一把空灵的嗓音:“无间地狱,幽冥邪神。”

  他说话时,空气震颤,地面振动,字符变换得更加迅速,好像受惊乱窜的小虫,她的心肺也跟着震颤,一阵难挨的痛楚。

  可那冰凉的声音还在继续:“堕入无间地狱,可有异议?”

  苏倾顿了顿,一言不发地叩首。

  “苏倾。”语调微微向上扬起,似提点又像警告,“宽仁纯善,生无大过,死后却入地狱,你说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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