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春花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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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盘棘腾了云,来到城外有奚山阴的一处山洞。几个魂儿被他以香线捕住,只得跟随。

  山洞入口狭长,有花木掩映,不易察觉。进得洞来,里面却是个细嘴大肚瓶的空间,山壁呈赭石色,那是多年香料熏染留下的斑痕。洞中陈设崭新,錦幔低遮,玉席铜炉,云烟缭绕,浑似一个富贾人家。

  有奚山并非险山峻岭,春花和秦晓月幼时都曾与家人上有奚山游玩过,从未想过这里竟会有个妖怪洞。

  盘棘进了洞,立刻有一只圆头带触角的细身小妖迎上来:“香尊回来了!”

  盘棘瓮声瓮气道:“将这三只阳魂看好,莫教逃了。待我沐浴祷告之后,再来将他们炼成仙香。”

  小妖应了,如牵风筝一样将春花、徐师傅和秦晓月的三个半拉魂儿牵去一侧的香室。春花眼见里头全套的香具,甚至香台、香杵等还印着自家木具铺的图纹,不由得沮丧地叹了口气。

  秦晓月的魂儿吓得簌簌发抖:“这么说来,他是要把我们都烧了,炼成香?”

  春花问:“徐师傅,什么是仙香?”

  徐师傅道:“古籍中曾记载过,香中的极致圣品,名唤‘仙香’,乃是要以有仙缘之人的心魂炼制,炼成之后,燃之生白烟,冉冉可缘之登天。只有冤孽深重无缘正道,又痴迷成仙的人,才会想要炼制‘仙香’。”

  春花的阳魂抖了一抖:“这法子好没道理。明明做了恶事,怎么能炼成成仙的香?一定是假的。”

  徐师傅摇了摇头,倒是看守他们的小妖听不下去,反驳道:“你们凡人懂什么?这可是妖尊大人亲赐给我们香尊的法子,哼哼,如今把你们三个炼了,我们香尊大人也能飞升上天做神仙。到时我们一洞的孩儿们都跟着上天!”

  “……”春花听着这话术,倒与大街上招摇撞骗的丹药贩子有几分相似。她目光在小妖身后停了一停,忽然绽出笑容。

  “你们香尊别是被给忽悠了。若这么容易就能成仙,那妖尊大人自己为什么不用?”

  小妖一愣,想了半天,竟不知如何反驳。

  秦晓月和徐师傅见春花和妖怪信口聊起了天,又惊又疑。又听春花笑嘻嘻道:

  “其实我这里,有一个比先前的方子更灵的古法,不必寻什么有仙缘的人,此时此刻就能让你立地成仙,你听是不听?”

  小妖大惊,瞪着一双复目。

  “你骗人!”

  “我是有仙缘之人,否则你家香尊为何捉了我来炼香?我们有仙缘的人,是不会说假话的。”春花咧嘴,“你若要听,就近前来。我只说给你听,若教别的小妖听了先用了,你便用不成了。”

  那小妖半信半疑,挣扎了片刻,还是凑了过去,将长长的触角弯向她。

  “你说。”

  一切发生得极快。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条翠绿丝绦,紧紧箍住小妖的钩唇和颈项,小妖还未发出声音,便被紧紧勒住,晕了过去。

  春花这才吁出一口气。淡淡水光掠过,翠绿丝绦从小妖身上收起,落在地上,化成了绿衣兰荪的样子。

  “春花老板,我来救你了。”

  兰荪领着三个半拉魂儿,终于逃出盘棘的洞府,又一路狂奔,直奔到一处溪水旁,才停下,各自喘息。

  春花变了个魂儿以后,原以为飘来飘去甚是轻快,谁知眼下却觉得身子沉重无比,险些就要飄不动了。再看另外两只魂儿,比她还不如,几乎已经像一团湿了水的棉花,团在地上了。

  兰荪担忧:“你们离魂太久,渐渐要失去灵气了。”

  秦晓月慌得泪眼迷蒙:“万一盘棘那妖怪追上来,可怎么办?”

  兰荪抿了抿唇,咬牙道:“若是他追上来,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保你们逃走。”

  春花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个坏兰花。既然要救我,何必要在裴园中坑我?”

  兰荪不答,展目望去,溪边花木扶苏,绿草丛生,其中一簇簇叶若剑裁的,酷似兰草,仔细看来,却不是兰草,而是与兰草十分相似的石菖蒲,香典之中,菖蒲亦是极为常用的一味香,叶无脊,香名为“荪”。

  “春花老板,我……不是兰草。”兰荪指着溪边,落寞道:“我其实……只是一株石菖蒲。”

  兰荪兰荪,原来不是兰,而是荪。

  “这有奚山,就是我生长了数百年之处。我们石菖蒲一族,虽不及兰草得世人尊崇,却也对君子之风心向往之,惟愿与人类以诚相待,滴水之恩,向来也是涌泉相报。寻家静宜小姐,是我们石菖蒲一族的大恩人,便是我自己的性命不要,我也一定要护她周全。故此,我不得已先遂了盘棘之意,将你换了她的阳魂。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若有报应,自会报应在我身上。”

  “……”真是好话赖话,都教他一只妖说了。

  春花看他甚是惆怅,怔怔看着溪水,像是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往事回忆。于是无奈道:“罢了罢了,我不怨你。咱们快走吧。若教那老妖怪盘棘追上来,大家一齐玩儿完。”

  谁知她话音刚落,凌空落下一个人来,冷冷道:“都是我囊中之物,还往哪里跑?”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得失去灵魂~勉强忍住了全文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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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9章 、荪桡兰旌

  盘棘身着宽大红袍, 衣袂犹带水汽,看来是正经焚香沐浴过了。一头红发披散,暴怒之下, 双目裂成数格, 厚唇两边现出两个毒钩,蠢蠢欲动。

  “兰荪, 你我虽为宿敌,但天道自有循环,我也没想赶尽杀绝。可你非要和我作对, 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兰荪瑟缩了一下, 旋即挺直了瘦削的胸膛,将几个魂儿挡在身后。

  “盘棘,你本不是有奚山的虫族, 只因搭上了那位神秘妖尊,竟然霸了有奚山, 现在还来祸害汴陵百姓。我菖蒲族虽法力低微, 却也不会任你虫族随意践踏!今日你若要取这几个凡人的阳魂, 须得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盘棘眸中红光大炽, 怪声大笑:“等我碾碎了你这棵破草,再去擒你那位寻家小姐回来炼香!”

  兰荪化作一条绿色丝绦,如电般缠上盘棘枯瘦身躯,死死勒紧。盘棘阴恻恻一笑,肋下见风生出密密麻麻的橘红色节足,穿破桎梏,那丝绦顿时千疮百孔, 如一卷破絮, 飘飘落地。

  红色妖气直充云霄, 盘棘此时已几乎现出原形。扁头长须,獠牙毒钩,抽长的身躯两侧千足摇动,正是一头硕大的红头蜈蚣!

  循迹追来的闻桑迎面遇上这巨大蜈蚣,吓得肝胆欲裂,掉头望风就跑。

  “蜈蚣精呀!”

  身后紧跟的严衍一脚将他踹回去,斥道:“像什么样子!”

  “师伯!”闻桑抖如筛糠。为什么是蜈蚣!老天是不是有心和他作对?怕什么来什么!

  “这是你的业障,早晚需要克服。择日不如撞日,速去擒了那蜈蚣精!”

  “……!”

  “去!”

  闻桑哆哆嗦嗦地掏出降妖杵,摇晃着来到蜈蚣精盘棘面前。

  “大、大胆老五!吾乃汴陵断妄司棧长,你残害凡人与其他生灵,已触犯断妄司律法,还不快快……快快束手就擒!”

  不知从哪冒出这么个红衣小捕快,毛都没长齐,分明惊惧却还强行放狠话。盘棘正待一招结果了重伤的兰荪,见此情形,轻蔑笑道:“什么狗屁断妄司!一个黄毛小子凡人也想管束我么?待我啃了你的脑袋,给孩儿们下酒!”

  钩齿斜张,血盆大口向闻桑兜头啃过来。闻桑手中降妖杵仿佛失了灵,变成个棒槌,任他催动什么咒语,都毫无反应。他吓得叽哇乱叫,上窜下跳,只顾闪躲。所幸身手还在,蜈蚣精啃了几口,都啃了个空。

  春花的半个魂儿这会儿终于看见了熟人,颤巍巍地飄至严衍身边:“严先生,你是来救我的么?”

  严衍目光冷冽,仿若未闻。

  春花嘤嘤低头:“是了,我现在是个魂儿,你肯定看不见我。呜呜呜……我可能要死了,回不去身体了。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可是还有好多事没有交代完呢,就这么死了,真的是好不甘心啊!呜呜呜……”她绕着严衍转了好几转,仿佛如此就能让他看见自己。

  “别哭了。”

  “咦?”春花的魂儿僵在半空,“你能看见我!”

  严衍轻暼一眼她腮上挂着的泪珠:“闻桑是断妄司的异人,他能令我看见游魂。”

  春花欣喜:“你果然是来救我的!”魂儿有了希望,却失去了那一点执念支持,颓然下坠,吧唧糊在他脚面上。庞大的疲惫感如泰山向春花压过来,离体的魂魄意识渐渐模糊。

  “我不行了,飄不动了,回不去了……”

  严衍似乎叹了口气:“你可坐在我肩上,我带你回去。”

  春花缘着他的手臂慢慢爬到肩上,找了个最舒服温暖的位置,老实趴下。

  一股树木清香自他身上侵袭而来,逐渐将她淹没。似乎是楠木,或是檀木?上回她在鸳鸯湖遇险,被他搭救的时候就闻见了。不知他惯常熏的什么香,很是令人安心。

  晚些得向他讨个方子,放在香药局里卖,定是不错的。春花模模糊糊地想。

  “闻捕快,打得过那个妖怪么?”

  “他应付得了。倒是你……”严衍沉声道,然而后面的话,春花已听不到。魂儿蜷缩起来,在他颈窝里沉沉睡去。

  闻桑在战局中左支右绌,缠斗良久,满头大汗,终于和降妖杵达成了默契,喷出一朵无定乾坤金网,将大蜈蚣盘棘罩在网内。

  “师伯!我逮住它了!”

  他话音刚落,盘棘便挣脱了一根网丝,发出闷声长啸,张牙舞爪。

  严衍哼了一声,青色雷电从掌中窜起,向网中蜈蚣劈下,蜈蚣的头上被劈了个大口子,顿时倒地不动,腥黑的血淌得到处都是,触角也断成两截。

  “嘶!”

  闻桑缩了缩脖子,师伯下手真是狠。早点出手不好么?

  银色祥云自绿色山巅之后浮起,掠空而来。应是得道之人方能驾驭。

  严衍举目眺望,微微凝眉:“澄心道尊将至,我不便与他相见。你擒了这蜈蚣精与菖蒲精,再回来审问罢。”

  他掐了个诀,秦晓月和徐师傅的阳魂一声不响地凝成晶莹的光球,纳入他袖中。

  “啊?”闻桑不安地盯着不甚结实的无定乾坤网。再回头时,他的师伯已经不见了。

  ……能不能不要留他一个人和这蜈蚣精在一起啊!

  春花直觉自己被一朵巨大的而柔软的叶子托着,在水上载浮载沉,浑身密密麻麻如针刺般剧痛,仿佛从头顶百会以下,硬生生被撕成两半,又重新团了团,加水和成泥,捏成个新泥人。

  浅浅的安息香沁入了鼻息,这是她闺房中日常熏的香。

  头颅如被车轮碾过一般,扁平肿胀。她朦胧中听见有人低声说:

  “……法力颇高,又声称与老天官有旧,我还得尊称一声师叔祖……”

  “……被道尊收了去……”

  “……世子倒是无大碍了,可惜……”

  话音如弦陡然中断。春花察觉额上一暖,有人轻轻唤她:

  “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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