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春花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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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公子,哦不,是严先生,从今日起,咱们一起发财啊!”

  下元当日,宫观士庶,设斋建醮。家家户户在汴水之滨设了斋品为家人祈福,为亡者祭祀。家中殷实的,于月出之时,乘了彩船在水上不系而行,船上悬挂各色灯笼,摆放斋酒果品,焚香祷告。

  因着此前闹水怪,鸳鸯湖上萧条了不少,为解百姓顾虑,吴王夫妇携了世子,亲上花筹会楼船上向汴陵百姓致意。

  此前寻仁瑞在吴王府夸下了海口,必定把今年的花筹会办得体体面面,结果寻家精心准备的楼船被妖怪大嘴咬了个稀碎,他自己也险些做了水鬼。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求到长孙家门前,花了一半楼船的造价,租了一艘旧年的大船。

  寻仁瑞心疼得血吐了几缸,好歹护住了寻家的面子,只是里子漏了个流稀。

  春花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一艘彩灯画舫载不动她的春风得意。

  吴王世子现身花筹会,本就是她私下向蔺长思求来的。去年拿下的几个造船作坊,还未转成明股,都做了寻仁瑞的生意。寻大当家讲排场,一艘楼船撇开物料人工,净赚了他五千两。

  本想着坑他一次就够了,谁知水官赏脸,竟教她坑了寻大当家两回,真是畅快,欢喜,爽。

  依旧是一家人在画舫之上,团团圆圆,岁月静好。茶点酒水都是提前订好的扬州特产,翡翠烧卖晶莹剔透,春花一个人就能吃一盘。

  烟柔拿了黄表来请春花写字,春花笑了半天:

  “今年无论如何,得给寻大当家祈一道福了。衷心祝愿他身子康健,福寿双全。”

  石渠这一阵子再没了寻芳的心情,下元夜便老老实实在画舫上帮着抱孩子。

  他满脸愁苦地望着在自己身上滴口水的胖娃娃,掰开娃娃的嘴,八颗小米粒一样的乳牙清晰可见地错落生长。衡儿在他魔掌下艰难地蠕动挣扎,嘴里无意识地呀呀叫唤。

  “无齿小人!”他愤愤不平地骂道。

  胖娃娃还不知道自己被骂了,笑呵呵地抱住他的手掌:

  “爹爹爹……爹爹爹……啊……”

  一个浪头打过来,画舫晃了两晃,忽然一阵反胃涌上喉头。石渠连忙把孩子往烟柔怀里一塞,自己扑到船舷边上大吐特吐起来。

  “真是怪了。大少爷打小就是不晕船的。”仙姿百思不解地说,“难道是喝多了酒?”

  春花饮过了两壶云液,两腮酡红,笑得幽暗神秘:“哥哥身子不舒服,让他领着衡儿先回吧。”

  画舫在码头暂靠,石渠带着乳母和衡儿下了船,烟柔欲跟上去,被春花一拦:

  “让他们去吧,咱们几个女人家,难得看看热闹,再顺着湖游一圈儿。”

  烟柔愣了愣,焦急道:“少爷怕是……顾不好孩子。”

  “怕什么,还有乳娘呢。”

  春花如此说,烟柔也无法,只得回船上坐了。

  舟橹摇摇,湖水漾漾,灯火如一筛子红豆在如昼的下元夜明艳跳动。

  仙姿冲了新茶,将旧茶碟拿出船面上倾倒,画舫中只剩春花与烟柔两人,倏地静了下来。

  烟柔没了孩子在侧,仿佛忽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正襟危坐着,抿了口茶又放下,眼眸只盯着自己的脚尖。

  春花心情好,喝多了酒,神情愈发懒漫,向她笑道:“湖上风景甚美,你多看两眼啊。”

  烟柔摇摇头:“前几日刚闹过水怪,妾身还是……有些怕水。”

  春花凭栏坐着,酒意上来,倾身去撩那湖水,仿佛要徒手抓出一条鱼来。她向来玩性大,只随自己性子,身子渐渐倾得过了,堪堪便要跌下去。

  烟柔一惊,失声叫道:“姑娘小心!”

  身子疾扑过去,指尖几乎要触及春花衣衫的时候,斜里蓦地伸出一只手,如鹰钩一般勾住她手腕。

  春花回过头来:

  “烟柔,你这是要拉我回来,还是推我下去啊?”

  作者有话说:

  第二个故事到此就完结啦,怎么料理烟柔的问题,下下章接着说。老作者回来写文,节奏把握得不够好,本文确实有点慢热,但接下来就要进入修罗场感情线啦~

  日更到吐血,申请明天后天请假,周六至少更新一章海龙们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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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番外之海约山盟

  海龙们的家园, 在东海偏北的一处海底珊瑚林。远离尘世,远离捕猎者,甚至远离那座明晃晃招人现眼的东海水宫。族长老黄说, 海龙和飞龙几万年前是一家, 可是飞龙族早已搭上仙班,袭了东海水君的位, 彻底放飞了风骚的审美情趣。而海龙族还只能在珊瑚林中游来游去,过着心很大且不害臊的原始生活。

  老黄常常愤愤地啐一声:“东海水君个老暴发户!”

  除了骂一骂飞龙族,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能够安抚海龙们日复一日的自甘平庸和焦虑。

  老黄活了一万多年, 老得嘴都快张不开了, 是唯一一头见过活的魇龙的海龙。在老黄的心里,只有孕育出一头魇龙,海龙族才能再现万年前的辉煌。

  旁的海龙的姻缘都是成年以后由父母自幼定下, 只有小白和小绿,因为担负着全族的希望, 他们的姻缘是还在爹肚子里就定了下来的。

  小白的异心始自那一日。她和小绿吵了架, 赌气回了爹家。

  她愤愤地抱怨:“我难道不能爱很多条雄龙么?为什么只能爱小绿一个?”

  她爹爹被她离经叛道的说辞吓了一大跳, 苦口婆心地劝她:“小绿有什么不好?他是咱们这一代嘴巴最大的海龙, 修行也努力,人也老实本分。你和他好好过,将来真生了一头魇龙出来,咱们这一支不就光宗耀祖了么?你那些姨夫姑父,不就都得看咱们的脸色了么?

  “咱们海龙一族,血脉里打着烙印,注定是一生一世一双龙, 海枯石烂, 婚盟不改。你若变心, 会被全族唾弃的。”

  小白觉得和她爹聊不到一个珊瑚杈上去,气得独个儿浮出水面去散心。

  她盘在一个小小的礁岛上,正伤心的时候,海面上驶来一艘九桅的巨大宝船。

  船体红漆打底,金漆描饰,重重楼阁,富丽堂皇,仿佛一座移动的海上城池。十六道白帆张满,船头上,一队环佩罗衣的美人正踮着象牙一般白皙的小脚,翩翩起舞。鼓乐齐鸣,肤色、发色、服饰各异的男女在甲板上随之起舞狂欢,好不快活。

  船头上领舞的美人红发雪肤,媚眼若丝,一个急促的回旋,竟不小心跌落海中。小白吓了一跳,连忙游过去将她救起,一人一龙被船上的人发现,双双被捞回船上。

  混乱中,小白勉强挤出一点法力,幻化成人的形状。被她救起来的红发美女还是看到了她的长尾巴,然而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小白一眼,什么都没说。小白被当做流落荒岛的渔家女子,和宝船上的贵族商队一起,驶向世界上最绮丽豪奢的城市——远宁。

  小白和红发美人住在一间船舱中。红发美人名叫卓合,自言来自遥远的异国,本国的王子和大官与商队一同出使中土,为免海上生活空虚无聊,特挑选了国中最美貌伶俐的女子同行。

  “啊,我听说过。人类的女子,有些是取悦男人的工具。”小白非常耿直地说。

  卓合听了,先是一愣,而后大笑:“我才不是取悦男人的工具。那些连世界还没见过,就稀里糊涂成了亲,然后伺候一个男人到死的女人,她们才是取悦男人的工具。”

  “我,是自由的。”卓合的眼珠极亮,勾魂摄魄。“男人们都爱我。我挑选其中顺眼的,与他们想好,赚到金子,取悦自己。”

  卓合白天酣睡至午,午后打扮得花枝招展,与姐妹们在船上各处嬉戏游玩,到了夜晚,便穿梭在在不同的宴饮中莺歌燕舞。如若碰见她中意的男子,便是整夜整夜的不归。她的嗓音如同一个世上最痴情的女子,令石头人也能听得潸然泪下,情根深种。她的体态秾纤合度,舞姿婀娜迷人,坐怀不乱的游方僧也忍不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如她所说,所有的男人都爱她。

  这是小白不了解的新奇世界,风花雪月,灯红酒绿。

  她终于忍不住问卓合:

  “怎样才能成为你呢?”

  卓合大笑起来。

  这是一个海鸥齐飞的午后,卓合望着遥远的海平面上隐约浮现的陆地,笑道:

  “你什么时候挣脱了自己的枷锁,就到远宁的飞霞楼来找我吧。”

  小白在宝船靠岸的前夜回到了海中。她带着满脑子的光怪陆离回到海龙们的珊瑚林时,小绿大惊小怪地扑过来:“你到哪儿去了?我和你爹你娘都担心死了!”

  她心中微暖,心想,自己与卓合不同的,是有小绿做她的港湾。

  然而小绿下一刻便急吼吼地拉着她回他们的珊瑚洞。

  “今儿个是我合适的日子,咱们得抓紧,这个月怀不上小海龙,又要等下回啦。”

  化蛇破出金塔的那一夜,东海水君遍召水族,即便是海龙一族一向与水君不合,大敌当前,也要同气连枝,共同抗敌。小绿少见地穿上海龙的甲胄,领着所有年轻力壮的海龙,准备上战场。

  整兵完毕,小绿怔然看她:“小白,你不去吗?”

  小白惊恐道:“我们不是魇龙最后的血脉吗?如果我们死在战场上,那谁来生下最后的魇龙?”

  小绿仍然是憨厚而不容置疑地傻笑:“如果海龙族都没有了,只剩下我们两人,那生下魇龙又有什么用呢?海龙族人人平等,大家都要为全族的存续奋斗至死。”

  ……所以,都是骗人的吗?她还以为魇龙的血脉是一种特权,代价则是被迫履行繁衍的义务,可是到上战场的时候,就人人平等了?

  “我不去。”小白冷着脸,背过身。族人给她的只有枷锁,她为什么要为族人奉献生命?

  “你若不去,他们会看不起你的。”

  “我不在乎。”

  小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强迫她。

  “那么小白,你等我回来,我们在一起。”

  小白没有等小绿回来。宝船上的时光如同一颗光辉夺目的宝石,轻易打败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

  很久很久以后,樊霜终于明白,她要的不是去爱很多条雄龙,而是可以爱很多条雄龙的自由。

  她要的不是有一条雄龙只爱她一个,而是他明明拥有爱很多条雌龙的自由,却选择只爱她一个。

  这些话,小绿永远不会懂。

  没有自由去爱的能力,无谓谈爱。

  小白化成人形,逃出海底,千里迢迢来到远宁的时候,卓合已经死去很多年了。远宁也已经不是那个世间最繁华绮丽的大城市。但卓合的故事,还流传在中土。

  人们说她最终被中土的皇帝看上,成了三宫六院中最受宠的妃子,她的美貌经由画师的妙手凝固在画卷上,她的故事被无数的戏班争相传唱,她真正成为世间男子心中永恒不老的美梦。

  小白敲开了远宁最负盛名的青楼的大门,找到了鸨娘:

  “我要成为卓合那样传奇的女子。”

  鸨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笑了:“那就随我们去汴陵吧。”

  世间百年,通晓世故,见惯情缠,樊霜早已不是那个憨傻直率的小白,汴陵花街女都知,她稳坐第一把交椅。官宦之家,豪奢富户,若有谈不拢拿不下搞不定又打不垮的人,便以重金请出她这位樊都知,三杯两盏美酒下肚,再头铁的百炼钢都会被她化为绕指柔。

  这位苏玠大人,似乎不太一样。皇恩浩荡,得了到汴陵来采办贡品的肥差,洗个手都能漂起厚厚油花。苏玠却面无表情,整个晚宴都在与汴陵的富户们争辩几等绸缎的市场价格。在座的大人物暗暗向樊霜使了个眼色。她会心颔首,身姿如银鱼地游弋过去。

  “良辰美景,苏大人明明是雅人,却和我们这些俗人混迹一处,尽说些市侩之语。难为苏大人了。”

  苏玠见她容貌娇艳,谈吐大方,颇觉可亲,便住了口舌之争,微微笑道:“春花老板说,有一位都知雍容婉约,解语风流,看来就是樊霜姑娘了。”

  樊霜飞红了脸,连连自谦,心中给长孙春花记了一回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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