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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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她躺在狭窄的稻草床上等待明月升起,一边聆听生者与死人的低语争辩。这是她现在唯一相信的声音。她耳中不但有自己的呼吸,也有狼群的嗥叫,它们已经成群。它们比我在神木林里听到时更接近了,她心想,它们在呼唤我。

  最后,她从被子底下溜出来,摸索着套上外衣,光脚走下楼梯。卢斯·波顿是个谨慎的人,焚王塔门口日夜有人把守,她不得不从地窖的窄窗溜出去。庭院寂静无声,巨大的城堡陷入鬼影憧憧的迷梦,唯有寒风在头顶的号哭塔尖啸。

  她发现铁匠房炉火已熄,门也关闭上闩,于是像上次一样翻窗进去。詹德利跟另外两个铁匠学徒睡在一起。她在阁楼上蜷伏良久,等待眼睛适应黑暗,确定他就是边上那个。她用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捏了他一把。他立刻睁眼,一定没睡熟。“求求你。”她轻声道,一边把手从他的嘴上移开,指指外面。

  片刻之间,她以为他不明白,但他随后从被子底下溜出来,光着身子穿过房间,套上一件松垮的粗布上衣,跟在她后面爬下阁楼。熟睡的人们没有动静。“你又要干什么?”詹德利压低声音恼怒地问。

  “我要一把剑。”

  “我给你说过一百遍,黑拇指把所有刀剑都锁起来了。水蛭大人叫你来拿吗?”

  “我自己要。用你的锤子把锁砸开。”

  “他们会砍断我的手。”他咕哝道,“或者更糟。”

  “跟我一起逃就不会了。”

  “逃?他们会杀了你。”

  “留下来更糟。波顿大人亲口告诉我,要把赫伦堡交给血戏班。”

  詹德利把盖在眼睛上的黑发拨开,“那又怎样?”

  她勇敢地直视他,“一旦瓦格·赫特当上城主,会把全城仆人的脚都砍掉以防他们逃跑。铁匠也一样。”

  “这只是吓小孩的故事。”他不屑地说。

  “不,是真的,我听瓦格大人亲口这么说。”她撒谎。“每个人都会被他砍掉一只脚。似乎是左脚。去厨房叫醒热派——他听你的话——让他准备些面包或燕麦饼之类。反正你负责拿剑,我负责牵马,最后在厉鬼塔后的东墙边门碰面。那里少有人进出。”

  “我知道那里,还不是跟其他门一样,有人守卫。”

  “那又怎样?好啦,你别忘了剑!”

  “我又没说要来。”

  “好好。但如果你要来,不会忘记带剑?”

  他皱起眉头。“不会。”他最后说,“我想不会。”

  艾莉亚原路返回焚王塔,一边悄悄走上蜿蜒的楼梯,一边聆听脚步。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她脱光衣服,仔细地着装。她穿上两层内衣,一双温暖的长袜,还有自己最干净的外衣——那是波顿家的制服,胸口上缝着恐怖堡的剥皮人纹章。随后她系紧鞋子,瘦小的肩膀披上一件羊毛斗篷,并在喉咙下打好结。静如影,她再次下楼,中途在领主的书房门口驻足聆听。唯有静默。于是她缓缓推开门。

  羊皮纸地图就在桌上,在波顿大人吃剩的晚餐旁边。她将它紧紧卷好,插入腰带。为防詹德利万一不敢来,她把大人留在桌上的匕首也拿走了。

  之后她溜进漆黑的马厩,有匹马低嘶了一声。马夫们都睡着了,她用脚尖捅醒一个,对方歪歪扭扭地坐起来,“呃?干嘛?”

  “波顿大人要三匹马,上好马鞍和辔头。”

  男孩站起身,拍拍头发里的稻草,“干吗?现在?你……要马?”他对着她外衣上的家徽眨眨眼。“大半夜的,他要马做什么?”

  “波顿大人没有被仆人质问的习惯。”她双手抱胸。

  马童盯着剥皮人不放,他知道那代表的含义。“你要……三匹?”

  “一,二,三。打猎用的马,又稳又快的那种。”艾莉亚帮他准备辔头和马鞍,以防惊动其他人。她希望将来不会连累到他,但心里知道这很难。

  牵马过城是最困难的部分。只要可能,她便躲在墙内的阴影里,如此城头上走动的卫兵就得垂直往下看才能发现她。他们发现又怎样?我可是大人的贴身侍酒。这是个寒冷阴湿的秋夜,西边吹来的乌云遮住了星星,每阵风都让号哭塔发出凄厉的悲泣。闻起来快下雨了。艾莉亚不知这对他们的逃亡而言是好还是坏。

  没人看见她,她也没看见任何人,只有一只灰白相间的猫,沿着神木林的围墙悄悄走动。它停下来朝她吐口水,刹时间唤起她关于红堡、父亲和西利欧·佛瑞尔的记忆。“我想抓就能抓住你。”她轻声对它说,“但我得走了,猫咪。”那只猫嘶了一声,然后跑掉。

  厉鬼塔在赫伦堡的五座巨塔中损坏最为严重。它阴沉凄凉地矗立在一座倾颓的圣堂后面——近三百年来,只有老鼠到此祈祷。她就在那里等待詹德利和热派。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马匹啃食碎石间的杂草,乌云吞没最后一颗星星。艾莉亚百无聊赖地拿出匕首打磨。照着西利欧教她的法子,悠长而平稳地摩擦。这声音令她平静。

  人还没到,她远远便听见他们的声音。热派呼吸粗浊,还在黑暗中绊了一跤,擦破小腿的皮,随之而来的大声咒骂几乎能吵醒半个赫伦堡。詹德利比较安静,但走动时身上扛的剑互相撞击,叮当作响。“我在这儿。”她站起来,“安静点,否则他们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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