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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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罗的鲜血,并没有带来温暖。

  通彻如明灯的狐火,在穹顶鲜血的滴落之下,变得摇曳明灭,一阵一阵摇晃。

  险些熄灭。

  天都皇城的修行者,间隔百年之后,重新开始加固阵法。

  为了救出伽罗,我离开玉门。

  后来我才知道,大隋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世,新登基的皇帝,击溃了北方大海的妖族,就算我修行成为通天彻地的大妖,想要回到伽罗口中的“故乡”,也不太可能了。

  大隋的境关之下,关押着寿命悠久的妖君,伽罗只是其中之一。

  新任的皇帝登基之后,平妖司便开始重新对玉门施加封印。

  每一次天狐血的泼洒,对伽罗来说,都是一种焦灼灵魂的痛苦,我体内流淌着他的鲜血,我本该留下来,与他一同分享痛苦,但是我没有。

  我必须要离开玉门。

  我离开玉门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了一捧黄土,装在囊包里,挂在胸前。

  伽罗跟我说,他送了我一样礼物,等下一次相见,我就会知道那是什么。

  别离时候,我挥袖告别,伽罗的声音萦绕在耳,他问我是否还记得,启灵那一日的景象。

  我说我当然记得。

  启灵那一日,我问了伽罗很多问题。

  伽罗不厌其烦。

  我记得伽罗说过一句话。

  他说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现在唯有两样东西,其中一样,就是漫长的时间。

  那么……另外一样是什么?

  临别时候,我问伽罗这个问题,伽罗没有回答。

  大隋有一句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我走出玉门的时候,已是孤零零一人。

  伽罗在玉门地底长眠等待,我在大漠孤独前行。

  我与他渐行渐远。

  远方有塞外悠扬的歌声。

  驼铃摇晃,唱歌的那人,躺在玉门关的地平线上,摇摇晃晃。

  影子被夕阳拉得越来越长。

  千里迢迢。

  良夜遥遥。

  黄沙大漠,有狐轻笑。

  胭脂水粉,江南歌谣。

  山可穷尽,海不枯凋。

  此去经年,灯火曳摇。

  只是不知。

  再相见时,君可认识?

  离开玉门,为了伽罗口中的下次相见。

  也为了我想要的……再不分离。

  ……

  ……

  我听说妖族天下,有一只万年大鼋,从寻常的妖灵,修行成为灞都城的主人,施展真身的时候,法相通天彻地,坚不可摧,一缕神念,可以掠行在云海之上,游走在九天之间。

  那只大鼋用了一万年。

  我还听说。

  北境倒悬海的尽头,有天赋异禀的金翅大鹏鸟,与登基前的年轻皇帝交手,难分伯仲,谁也奈何不了谁;有号令四海天下共尊的泉客,本该陨落在岁月长河里,谣传已重新活了过来;有单掌摧山断河威风凛凛的斗战圣猿,有驾驭风雷吞吐山河的麒麟大妖,有镇压北境火域的上古烛龙。

  我若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任何一个。

  要救出伽罗,似乎也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可我只是一株短穗柳。

  我从来没有听说,北境的那一边,妖族天下之内,有一株草木,可以修行成为一方霸主。

  即便是那位素传“资质平平”的那位老人,登上灞都城头的时候……也修行了一万年。

  我等不了一万年。

  我想过窃走天都皇城的天狐皮,可我来到中州的时候,知道了有一样叫做“通天珠”的东西,在皇帝的膝盖下,他可以看清任何一位子民的面容。

  我只是一介小妖,踏入了皇城,便等同于送死。

  我一路修行,一路行走。

  我在西岭的道观内,被道宗的麻袍道者揪出了妖身,险些打散了魂魄。

  我在东土的菩萨庙,被灵山苦修者斩去了百年道行。

  我被中州剑修砍碎了一半的妖身。

  我把玉门的那捧黄沙装在囊包里,小心翼翼挂在胸口,从玉门离开之后,我越走越远,心头的重量,也越来越轻。

  时间会拿起一些东西。

  即便再放下来,重量也会变得不一样。

  我终于知道了造化弄人的意思,一个人,越是把一样东西看得宝贵,越是珍而重之的保管,越是无法留存。

  囊包可以抵得住玉门沙子的坠滑,却抵不住时间的风化。

  西岭的道观,东土的菩萨庙,中州的山水瀑布……每一次历经死劫,劫后余生,那枚悬挂在我胸口的囊包,似乎都会变得轻一些。

  黄沙簌簌,不闻其音,不见其形。

  我行走在大隋天下,所见都是形形色色的人类修行者,西岭道观险些打散我魂魄的道士,后来老死在了那座道观里,灵山斩我道行的苦修者,坐化之后烧成灰烬,中州坏我妖身的剑修,死在了与其他剑修的争斗当中。

  他们对我如此,我并不怨他们,扪心自问,若是换一个位置相处,我可能会做得比他们还要狠毒,人妖殊途,生死由命,这是大隋的道理,因果注定,本该如此。

  怪只怪我境界卑微。

  可天意弄人。

  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他们一生故事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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