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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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回答。

  此刻在梦中,童吟又问了一遍相同的问题。

  他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这是个连他自己都从没搞透彻过的问题。

  一年多前,746HW厂牌去西部巡演。在转场去下一个城市的路上,王涉的手机掉在高速服务区旁的水沟里了。在长达5个小时没有手机能用的路途中,他百无聊赖地问坐在旁边的白川有没有什么片子能看。白川递平板给他,说她刚完成了一部纪录片。

  点开这条纪录片2分钟,王涉就关掉了。这种片子是他会感兴趣的吗?农村女性生存纪实,和他有什么关系?

  20分钟后,王涉重新点开纪录片。他想自己实在是太他妈无聊了,居然无聊到了只能拿这个解闷。片子全长117分钟,分为9个单元,每个单元讲述一位普通农村女性。这些女性的经历迥然不同,年龄最小16岁,最长74岁。

  白川的拍摄手法朴实无华,镜头语言简单纯粹,不煽情,只叙事。

  剖腹产下第四胎后摘除子宫的38岁晓红(片中化名),用皲裂的手指摸了摸镜头,问画外的白川,拍这个片子有没有钱赚。白川说有一点,但不多。晓红躺在病床上很不好意思地笑了,说那可以给家里的三个闺女买几个娃娃带回去。

  74岁的郑惠(片中化名)头发花白,抹着眼泪说自己被几个年轻男人“欺负”了。白川问她村里干部知道吗。郑惠说没人相信她,大家都说她年纪大了脑袋糊涂。午后烈日下,白川跟着郑惠去地里,镜头里郑惠佝偻着腰背干农活,镜头外白川问这样一天能挣多少钱,郑惠愣愣地对着镜头,她回答不出来。

  小萍(片中化名)15岁,她在给刚刚大便完的一个年轻男人擦屁股。白川问小萍,这是她的什么人。小萍很沉默。白川等了很久,她才回答,这是“哥哥”,将来是“丈夫”。小萍是这一家的“养女”,从4岁就开始学习应该怎么照顾她的残疾“哥哥”。

  21岁的翠翠(片中化名)去大城市打工,认识了一个男生,和他发生了性关系。翠翠说她这辈子都是他的人了,她爱他。白川问,他已经和你分手了,你还这样认为吗?翠翠咬着嘴唇问,能不能别拍了。过了几秒,翠翠又把镜头找回来,她问白川,自己这样算脏了吗?以后如果回村还能嫁人吗?镜头下移,她的手腕上还残留着刀片划过的伤痕。

  ……

  王涉没看完。

  他根本看不下去这种东西。他不浪费生命在与他无关的事情上。

  第二天演出完,回酒店路上,不浪费生命的王涉拿着新手机,让白川把这部片子airdrop给他。到酒店,王涉再一次打开这部片子。117分钟后,他关掉播放器。那些镜头,那样地贴近那些女姓,捕捉着她们没有机会表达出的所有痛苦。

  第三天吃早饭时,王涉问白川,她拍这种东西是要干什么。

  白川说,不干什么,有人活着,就有人记录。

  王涉说,这都不是新鲜事儿。

  白川说,不是新鲜事儿,就更需要一遍一遍地有人拍。

  她又说,你以为全中国的女人都能像我和ZT这样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吗?你以为片子里的女人是少数?那个翠翠说的话你听了吗?女人看待性能像你们男人一样简单吗?这个社会一直在教女人什么东西?你以为和你睡过的女人都只把性当作性吗?她们里面有没有可能有另一个“翠翠”?

  王涉想让白川闭上嘴。

  她假设性的话语和她的纪录片一样,令他窒息。

  ……

  巡演结束后一个月,王涉去了一趟医院。医生为他做了系统全面的检查,然后表示他的生理健康没有任何问题,并且建议他转诊去心理科。王涉只看了一次心理医生,那次过程让他产生了强烈的抗拒心理,此后再没去过。

  给那个女性慈善机构捐出第一笔钱时,王涉没考虑过自己的动机。他拒绝剖析自己的心态,他宁可永远不去想为什么。

  像他这种人,配谈女性困境吗?配做女性慈善吗?

  ……

  遇到童吟,允许她将他工具化,供她满足生理欲望,让她发泄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满足,王涉同样拒绝剖析自己是什么心态,他抗拒理解深层的自己。

  高烧的梦中,王涉把怀中的童吟抱紧。他说:“你知不知道,我对你从来不是公益。”

  这话在王涉自己听来太可笑。

  但在梦中,任何可笑的话语都可以被体谅。任何可笑的话语都不会被童吟听见。

  然后他产生了幻觉。

  四周一片黑暗,他感到童吟的指尖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左耳垂。

  新年元旦,王涉在中午时分醒来。

  他的烧退了不少,手机一角压在枕头下面,他拿起来解锁。里面有ZT的微信,说让他今天好好休息,别来店里了。

  王涉问:

  【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ZT:

  【当然。还能有谁?】

  姜阑一早就在床上和童吟打电话。

  费鹰几次路过卧室门口,忍住没问她到底有什么事儿。昨晚半夜,梁梁给姜阑打了个电话,然后姜阑从他怀里离开,跑到衣帽间里给童吟打电话。费鹰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当着他的面说的,但他女朋友既然有秘密,那么他愿意尊重她的一切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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