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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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担心手上那张当日的回程车票。他也很担心莫德极为有限的耐性。布兰奇日记上的字雀跃优美,笔势简短急促。他大略浏览了一遍。地毯、窗帘、隐居的乐趣。“今天,我们雇请了一位厨仆。”熬煮大黄根的新方法、一帧画着婴儿时期的赫尔墨斯和他母亲的画,以及,没错,克雷博·罗宾森的早餐会。

  “在这里!”

  “那好!你就留在这儿。等图书馆关门的时候,我会来接你。你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谢谢!”

  我们出门去和罗宾森先生一起吃早餐,这位老绅士人是很亲切,可是实在平乏无味。他跟我们说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那是关于魏兰特①的半身塑像,原本早已为世人视若敝屣般地遗忘,现在却为他所寻获,这件事让歌德和其他文坛名人十分高兴。说的大多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事,说的人当然也绝非如影子一般的我,虽然事实上,那些话我也是有可能说的。在场的人有约翰逊夫人、白哲特先生、诗人艾许,再就是一些伦敦大学的年轻人。艾许夫人没来,听说她身体略有微恙。公主很受大家推崇,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跟艾许先生提了些很有见地的观点,不过她却表示她非常喜欢,这当然让他受宠若惊。这个人的诗我着实无法喜欢,他所欠缺的,就我的观点来看,是阿佛列德·丁尼生笔下那热情洋溢的流畅以及明确的强度,此外,我还认为他的态度恐怕不很认真。他那首写梅兹默的诗,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很大的谜题,我一直无法非常准确地判断出,到底他对催眠力抱持的是何种态度,究竟是在嘲笑,抑或表示认同;类似这种状况也出现在他其他的作品里,最后总是让人禁不住疑虑,一番话语颇费周章地说了半天,怎么看不出有丝毫的意义。至于我呢,我一直在忍受某个持自由主义论的大学生针对牛津运动②所发表的长篇大论,他年轻而武断,假如他知道了我对这些事情真正的看法,肯定会十分惊讶。不过,我是不可能让他与我太接近的,我保持缄默、微笑,最多点个头,让我的想法留在我自己的心里。可是我还是蛮高兴的,因为罗宾森先生决定要跟大家详细地介绍他与华兹华斯在意大利的旅行经历,他说每当他们往前走一步,华兹华斯就愈发地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后来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让他勉为其难地跟在他旁边东张西望。

  我也渴望回到自己家里,我很高兴我们能拥有这样的时光,可以关上那扇属于我们自己的可爱的大门,然后彼此共处,在我们小小的客厅里面对一室的无言。

  一个家,如果确确实实就是个只属于自己的家,那么,真的是十分美好的事物,就像我们小小的家一样;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勇气对罗宾森先生说这些话。我要感谢周遭的每一件细小的事物,它们对我的重要是难以言喻的,尤其当我想起自己过去的日子———想起以前,我对未来的那些自以为理所当然的期盼———一心想在某人客厅地毯上的某个角落,获取一个所在,哪怕是一间仆人住的顶阁也好,这样其实已经足够。我们的午餐时间较晚,吃的是莉萨准备的凉拌鸡肉和色拉;下午到公园散步、做些事,晚上喝上一碟热牛奶,配上白面包,并且撒上些许糖,就像华兹华斯曾经做的那样。我们一起弹奏乐器,一起唱歌,并且大声朗读《仙后》①。我们的日子交织着日常生活中各种单纯的快乐,这一切,我们自不该任意小觑。另外,我们也享受着艺术与哲思这等更高深的乐趣,现在,我们大可随心所欲地鉴赏体会,再没有人能禁制或批评。里奇蒙就是比乌拉②所在,我跟公主这么说,她则说,眼下我们唯一该有的企盼,就是千万不要出现哪个嫉妒我们这般美好命运的邪恶仙子。

  第一部分 第25节:第四章 玻璃棺材(6)

  此后的四分之三个月,就再没多写什么,记载的全是简单的餐点、散步、读书、音乐,以及布兰奇的作画计划。接着,罗兰发现了一个句子,这个句子可能非常重要,也可能毫无帮助。毫无帮助,那是因为你看得并不仔细。

  我一直在犹疑,自己究竟是否该尝试,用油画来表现那个取自马洛礼③的题材,默林④的下狱,或许,配上妮穆姑娘,又或许,配上亚斯多兰特⑤那位孤独的小姐⑥。我的脑中满满充斥着含混不清的意象,可是重要的事情却没一件清晰地映现。我这整个礼拜都在画里奇蒙公园里的橡树素描———笔下所有的线条都太轻淡,根本画不出这些树围的壮硕坚实。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我们将原本该表现出的雄浑力度,赋予细致的美感?无论是画妮穆还是莉莉小姐,都需要一位模特儿,可是公主几乎拨不出时间,我真希望她不会觉得当初耗在《里欧林伯爵面前的克里斯塔贝尔》⑦这幅画上的时间全是枉然。我下笔是那么地淡薄,宛若我的作品是幽暗中的彩绘玻璃,等候着来自远方、来自后方的熊熊火光,给予灿烂,给予生命;但是,始终没有远方,没有后方。噢!我真的需要力量!她一直将《克里斯塔贝尔》挂在她的卧室里,在那儿,它捕捉着早晨的阳光,展现着我的不完美。她为今天寄来的一封写得颇长的信很是烦心,她没让我看,就只轻轻一笑,把信抢了去,折了又折。

  若不是罗兰根据自己的需要和关切,这里根本就没提到任何事情,能证明那封写得颇长的信可能就是他手边的这封信。那也很有可能是其他某封信。还会再有吗?三个礼拜之后,他发现了另一个意味深长、毫无意义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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