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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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冲出前门,跑下台阶。我挥手叫住一辆敞篷马车——它们几乎从不停,但我想是驾车人看到我这衣衫不整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我直奔拉斯舅舅的家。我喝了好几杯热茶都还没恢复过来。

  那天夜里,我怎么也难以入睡。他那古怪的话在我的脑中不断回响,尤其是最后那句毫无意义的话:“你们英哥人——没有一点生气。”

  1865年4月30日

  恐怖的事一个接着一个!我刚听说菲茨洛伊船长自尽了。真难以置信!只在两天前我还见过他。

  是拉斯舅舅告诉我的。他一点不体谅我的感受,兴奋地向我描绘起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那事经菲茨洛伊可怜的妻子传出来后,就成了科学俱乐部的热门话题。在菲茨洛伊死的前一天,他坐卧不宁,不时从椅子上跳起身,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然后停住又坐下来。他坚持要到办公室去,但刚出去又倒了回来,然后下午去了伦敦。晚上回来时,他显得极度的不安。他坚持一定还要见见莫里,虽然第二天就是星期天,他们也已经道过别了。

  那天晚上,他睡得很不好。早上妻子惊醒时,他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问她仆人为什么不叫醒他们,她告诉他说是星期天。他在她身边又躺了半个小时,便悄悄起来,到隔壁的房间吻了他的女儿劳拉。然后他来到更衣室,锁上门。一分钟后,她听到他身体倒地的声音。她尖声叫喊仆人。仆人们砸开房门,发现他已躺在血泊中。他从修面工具包里取出一把折叠式剃须刀,只一下——也许还对着镜子——剃须刀猛地抹过喉咙,结束了自己不幸的生命。

  太吓人了!可怜的人。我禁不住想,是否有我的一点原因——甚或是大部分原因——使他如此失却理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的良心可就难得安宁了——但我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到底处于哪一端。我一想到它就发抖!够了,这些窥探,这些幼稚的调查游戏!我再也不会干那事了。我要立即停下来,迫使自己改变。我要重新做人,要成为一个更善良的人,而不再是多年来那个多疑、狂妄的莉齐。

  可怜的菲茨洛伊船长。上帝如何能让世间有如此的不幸?我们人类又如何承受得了那样的不幸啊?

  《达尔文的阴谋》第14章(1)

  吃罢苏格兰式的早餐——一碗滚烫的燕麦片粥,上面浮着半英寸厚的一层奶油,用木勺吃——休慢慢地喝着咖啡,看着远处绿色尖顶的松树和深蓝色的拉根湖。但在昨天晚上,当他从因弗内斯出发,越过山地,沿着安装有猫眼的公路在飘忽的雾中驱车而行时,那里还是那么变幻莫测。

  他想,走了这么远,可能还会是竹篮打水。

  他回到房间,打点好包裹,低头穿过门楣低矮的木门,提着包来到那家老酒店的前厅。付过账后,他询问去店主家的路怎样走。那个女人似乎很吃惊——竟然菲茨洛伊·麦克伦德同意接见他。

  “你可不要惹他生气”,她用方言责备他说。“他很自负,但年龄也够得上做你祖父了。你到底想在他那里了解些什么?”

  “只是随便聊聊”,休微笑着回答说。

  那个女人俯身过来,肘部朝他晃动着,像是要戳他的肋骨。

  “噢,你们这些美国佬。”

  屋外,空气澄澈明净,凉气直往肺里钻。他把包放在租来的汽车后备箱中,扣上纽扣,然后朝酒店旁的一条土路爬去。那是一面巨大的石墙,上面长满了苔藓,从酒店房子延伸而去。小路钻进一片林地,然后登上一个陡坡,翻上山顶,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前。他取道往右,15分钟后,便到了一片明亮、翠绿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放牧的羊群。绵羊毛色灰白,缠结在一起。它们抬起头来,木然地望着他。

  他希望见到麦克伦德,要找到他可不容易。诺拉·巴洛,达尔文的外孙女,写过她1943年与劳拉·菲茨洛伊在伦敦见面的事。这就是那个女儿——神经错乱的菲茨洛伊在结束自己生命的前一刻曾亲吻过她的面颊。休根据这一记述,找到了劳拉的讣告,并进而找到了菲茨洛伊家族的其他成员。现已90多岁的麦克伦德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一位托利党战略家,在白厅的内部圈子里很有名望。他还是一位战斗英雄,独自一人夺下了德军的一个掩体。

  休到了一片很高的常青树林。它们骤然出现,像一面高耸的墙壁。一条幽暗的小路从树林中间穿过,就像是一扇门。休顺着小路来到树林的另一端。面前的景色让他大为惊讶——一座旧式的庄园宅第坐落在起伏连绵的山间,旁边是一面不大的高山湖泊。看得出来,那曾是一座十分辉煌的建筑。只是现在它的石板瓦屋顶已经下陷,窗户也已变形。道路变窄了,齐膝深的野草上的露水浸湿了他的裤腿。

  他刚一踏上前门的台阶,门就开了。门开得那样地及时,他猜测自己走进庄园时,一直有人在仔细观察自己。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抓住门上的把手。她身材瘦小,动作非常敏捷。休作了自我介绍。她也报上了姓名:麦克伦德夫人。

  “他在等你呢”,她一面说,一面指了指身后的木楼梯。楼梯沿着方形的墙壁层层上升,它粗黑的扶手就像一条蟒蛇。休谢过她,踏上用铜钉固定在地面的褪了色的条形红地毯。在楼梯半中间转弯的地方,他一下呆住了——在他面前是一尊巨大的大理石半身塑像。他是那样的熟悉:杏仁眼,敏感的嘴,鹰钩鼻,前额宽广,头发像拿破仑那样往后梳着。那就是菲茨洛伊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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